“不了,”舒清妩道,“我坐一会儿。”
周娴宁顿了顿,大概是犹豫要不要劝劝她,最后还是听话退了下去。
舒清妩深深吸着气,她觉得胸口很闷,那种无法明说的颓唐和沮丧啃噬着她的心房,让她整个人都陷入窘迫中。
原本以为,重生之后的日子天差地别,她自己心态调整过来,也渐渐对过往的事情释怀,能放下前世十来年的坚持,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舒清妩还是做到了。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那些曾经有过的失败,可每当这个时候,那些艰难却又席卷重来。
舒清妩深深吸着气,似乎想要把心中的不满和难过都吐露干净。
为什么郝凝寒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对方就是不愿意收手?舒清妩不明白谭淑慧到底什么!么心思,几次三番失败之后,她居然还是再次动了手。
今日郝凝寒会去冰室,绝对不是因为偶尔路过,她肯定是看到谭淑慧那有些不对劲儿,才特地去了一趟。
这么一去,竟几乎成了永别。
舒清妩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很清楚,哭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什么与世无争,什么平平静静,都是假话,只有把那些黑心人都消灭干净,把她们赶出宫去,才能真正获得安宁生活。
也……能慰藉郝凝寒这一遭重病。
舒清妩紧紧攥着双手,脸上的表情越发坚定,她暗沉沉看着帐幔角落细碎的阳光,有什么在她心里转变。
“娴宁,”舒清妩道,“叫起。”
周娴宁过来伺候她洗漱,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见她面色比中午时要好一些,这才略松了口气,可心底里还是不很踏实。
舒清妩道:“陛下说要往景玉宫送人,来了吗?”
周娴宁道:“来了俩个,一个宫女一个黄门,都叫庄六安置好了。”
舒清妩道,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周娴宁面上一凛,迅速退了下去。
既然萧锦琛给了人,她就不能让人家闲着,郝凝寒在碧云宫她也不放心,便就派人盯一盯,顺便看看谭淑慧还会有什么动作。
如此安排完,舒清妩才觉得略安心。
然而还不等她喘口气,王小祥面色凝重地进了景玉宫,直接来到明间给舒清妩行礼。
舒清妩微微一愣:“怎么?”
王小祥低声道:“娘娘,王思思招了,陛下让娘娘即刻摆驾碧云宫。”
听了这话,舒清妩略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招供了?”
王小祥垂眸道:“娘娘,宫里出了这么多事,陛下便口谕姜小宏,用尽一切手段刑讯,务必要让她今日松口。”
原来姜小宏还会留一手,现在有了陛下口谕,姜小宏自然敞开来上刑,而舒清妩怀疑的谭淑慧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王思思看不到希望,可不就立即招了。
舒清妩如此一想就明白过来。
她点点头,让周娴宁给她更衣,也不问王小祥到底审问出谁来了,总归地点在碧云宫,无论是前殿还是!后殿,都有好戏要看。
舒清妩抬头看了看天,此刻正是春日午后,金乌灿灿暖人心,却并不会烤炙大地。
王小祥安静跟在舒清妩身边,从景玉宫一路来到碧云宫,中途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待到了碧云宫,舒清妩老远就看到碧云宫外来了好几架步辇,粗粗一看,宫里的主位们应当都来了。
周娴宁微微白了脸,知道此事一定不小,便谨慎扶着舒清妩轻轻往碧云宫里走。
她们中午才来过碧云宫,那时候虽因为郝凝寒出事略显凝重,却也不像此刻一声都无。
偌大的碧云宫,此刻仿佛是个空宫殿。
那几十名宫人都似哑巴了,没有一人说话,里里外外的宫人都低着头,一个个瞧着害怕得不行。
舒清妩跟周娴宁对视一眼,大抵心里有了数。
待进了碧云宫,王小祥便唱诵道:“丽嫔娘娘到。”
他未在前院停留,直接领着舒清妩跨过垂花门,径直来到了后殿。
舒清妩刚一到场,就被里面的场面惊呆了。
此刻的碧云宫后殿自是满满当当,大抵是嫌弃宫殿里闷热,一群人就在院子里摆开架势,瞧着颇有些唬人。
除了舒清妩心里有数的萧锦琛,太后、宁嫔都来了,就连中午没见到面的端嫔也白着脸坐在太后身边,看起来确实是病恹恹的。
谭淑慧此刻正一脸平静的坐在院中,似乎并未觉察有什么不对。
舒清妩福了福,先跟太后陛下见礼,然后便被安排坐在萧锦琛右手边。
院子里的座次其实有点怪。
太后跟陛下没坐在一起,反而面对面坐在院中,太后身边是张采荷并谭淑慧,陛下左手边是凌雅柔,舒清妩自然就坐在了他右边。
待她坐好,太后便不耐烦开口:“皇儿,这大下午的,把咱们都请来碧云宫做什么?”
太后根本不知上午发生的事,便是知道也只会以为郝凝寒出了差错,元兰芳打听不到更多的细节,太后自己也不当回事。
不过是一个小主,病了死了又不碍事。
萧锦琛看了贺启苍一眼,贺启苍就规规矩矩上前,朗声道:“太后娘娘、几位娘娘安,今晨在东大库发生了!一件事……”
贺启苍说得很直白,直接把前因后果都说清,太后当即就皱起眉头:“当真?”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自然当真,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把母后也请来。”
太后当即变了脸。
萧锦琛没有去慈宁宫,也没让众人都去乾元宫,一反常态把人都请来碧云宫……
是不是说,这件事的根本在碧云宫?
一瞬间,太后心里是翻江倒海,狂跳不止。
不会是采荷吧?太后低头看了一眼不是很精神的张采荷,又觉得不太像她,她连宫里的宫事都不会做,哪里有心思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做了,也会立即被人抓住把柄。
张采荷反而是最没有嫌疑的那个一,否则萧锦琛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只会悄悄告诉她,然后再商量对策。
若不是张采荷……太后的目光不自觉移到谭淑慧身上,那就只有她了……
萧锦琛这话就是为了让太后怀疑的,见她下意识往谭淑慧脸上看过去,便淡淡一笑:“贺启苍,把人带上来。”
“母后,如今宫里人不算多,但许多事还是要讲究个证据,宫里最注重的是规矩和体统,咱们自然也不能乱了规矩。”
因着自觉犯事的不是张采荷,太后态度也软和下来,只要不牵扯张家,做了坏事要被惩罚的人到底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她看向萧锦琛的目光就很和蔼:“陛下看着办就是了。”
萧锦琛面上淡淡,只冲太后点了点头。
几乎眨眼的功夫,贺启苍跟姜小宏就领着三个满身血痕的女人进了碧云宫,舒清妩轻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偏过头不敢看。
这三个人几乎都没办法自己走路,是被慎刑司的黄门拖着进来的,直接丢到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一瞬间鲜血四溢。
四周的小宫人有几个没忍住,发出了细微的惊呼声。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刺激着每个人的心房。
贺启苍一挥手,四周无关紧要的小宫人全部都仓惶退了下去。
舒清妩用余光去看,只见谭淑慧一下子白了脸,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端正放在膝盖上。
!
她紧张了。
舒清妩轻轻抿着嘴唇,心想……何苦呢?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是也,非也。
贺启苍指着这三人道:“太后娘娘、几位娘娘,此人是尚宫局王思思姑姑,另外两个是姑姑身边的大宫女,因受王思思牵连一并审问。”
贺启苍话音刚落,那俩年轻的大宫女就痛哭出声。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也没必要再忍着了,命都要没了,自然要哭一哭自己悲惨的命运。
这种姑姑身边的大宫女,一向都知道姑姑的底细,她们要给姑姑办许多事,自然没有置身事外一说。
若是一开始发现的时候就禀报给赵素莲,现在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贺启苍声音平淡,可在这热闹的春日里,却让人心里发凉。
“经过慎刑司审问,王思思承认自己今日去冰室是受人指示,特地去给冰中下苦叶,待宫中众人都生病之后,好能栽赃给打理夏冰事宜的丽嫔娘娘。”
舒清妩立即配合地用手帕捂住嘴,显得分外惊讶。
萧锦琛淡淡看了她一眼,浅浅勾起唇角,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也想笑了。
太后果然有些震怒,虽然她这边不用东大库的夏冰,但萧锦琛是要用的,这不是蓄意谋害皇帝陛下?
“岂有此理,真是好黑的心肠。”
萧锦琛淡淡道:“母后息怒,今日若不是丽嫔特地去冰室查看,还发现不了这些隐私手段。”
太后的目光就又放到舒清妩身上:“好孩子,多亏你了。”
舒清妩颇为羞涩:“都是臣妾应当做的。”
如此一圈话说完,太后就又看向贺启苍:“那你说,到底是谁指使的王思思?”
贺启苍顿了顿,没敢立即开口。
萧锦琛淡淡道:“说。”
贺启苍便躬身道:“回禀太后娘娘,王思思招供,指使她的人是惠嫔娘娘宫中大宫女若雨。”
一瞬间,无数的目光向谭淑慧身上扎去。
若雨面无血色,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