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舒清妩倒是没有特别惊讶。
相对的,她其实也并非特别确定。
萧锦琛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大齐以孝治天下,但凡牵扯到张家并太后的,他都不会一意孤行肆意妄为。
哪怕偶尔太后惹他生气,他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忍让。
他的忍让不是对太后本人,而是对这个以孝治天下的规则,是对平衡与安稳的妥协。
所以若王选侍的死真的牵扯张桐,慎刑司也绝对不可能直接把张桐请过去,哪怕是悄无声息的都不会,多半是慎刑司的姜小宏亲自去一趟碧云宫,好生问几句。
舒清妩垂下眼眸,沉思片刻,道:“此事自己知道便好,万万不可再提。”
庄六行礼作揖,道:“小的省得,娘娘,那行走中监还说,王选侍平日里很低调,大抵是因为宫女出身,性子非常敏感谨慎,宁嫔娘娘看上去脾气似乎不好,对自己宫里的人却很护短,对她与赵选侍都很照顾。”
“赵选侍跟宁嫔娘娘很亲近,闲来经常去陪宁嫔娘娘玩,可王选侍就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只跟早年在望春院的几个同乡来往,早年张才人的事想必就是她们说的。”
舒清妩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道:“你去查查王选侍的同乡都有谁,又跟什么人接触过,能特地跟王选侍说这样的事,肯定不是闲聊所致,王选侍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肯定有什么人暗中窥视着宫里的一切。”
有些话舒清妩没有说,单凭最后的洒金笺落到她身上,就让人忍不住多想,因着对对方的了解,舒清妩第一个就想到了谭淑慧身上。
前世里,谭淑慧面慈心恶,什么坏事都干过,也因着最后太过张扬,被慎刑司或者说是陛下盯上,于隆庆五年时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依旧是端嫔的张采荷渐渐沉默。
谭淑慧见不得任何人比她好,哪怕是一丁点都不行,重生来过,她不过是早于谭淑慧侍寝,谭淑慧就嫉妒成狂连番陷害,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不够自信。
她不够美,不够娇柔,也没有那么硬气的家世,只能靠自己往上爬。惠嫔的位置对她来说太低了,她是个野心家,不拼搏到最后决不罢休。
舒清妩上一辈子,在宫里的前几年大多都是同她斗。
后来谭淑慧一朝倾覆再无翻身之地,还特地给舒清妩写过一封信。
她说: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舒清妩当时觉得谭淑慧可笑,现在却发现,可笑的其实是她们所有人。
宫里永远只有一个赢家,就如同天下永远只有一个圣主一般,最后的最后,得利者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然而今年才隆庆二年,如今正月还没过,谭淑慧真的有这个能力,在宫里手伸得这么长吗?
舒清妩把这里面的前因后果都想清楚,缓缓长舒口气。
张桐会出现在慎刑司,就
证明这件事不是跟张家有所牵连,就是张家分外关注,无论哪一点,都需要舒清妩谨慎。
端嫔想不到这么深远的事,那么关心王选侍的一定是太后。
她想了想,道:“六子,你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人知道动机,其余的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庄六应了一声。
舒清妩又道:“如今还是正月,陛下必然不会大动干戈,行走黄门这几日还平安,等过阵子若是我能侍寝,我会同素沁姑姑说一句,此事就不牵扯尚宫局了。”
尚宫局人多口杂,是宫里最有规矩的地方,也是宫里最混乱的地方。若不是摸清底细,他们也不知尚宫局的人到底心里装的是谁。
别一不小心弄巧成拙,那就麻烦了。
庄六也明白舒清妩的顾虑,却还是很感激:“谢娘娘,娘娘大恩,小的铭记于心。”
舒清妩笑笑,挥手让他下去忙,这边刚要同周娴宁再说几句,就见云烟匆匆而入:“娘娘,郝选侍来看望娘娘了。”
一开始舒清妩还不明白怎么这会儿郝选侍来看望她,愣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在装病,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赶紧让周娴宁取了毯子来,仔细盖在身上,然后才说:“请郝选侍直接来后殿吧。”
周娴宁看她如此,忍着笑退了下去。
舒清妩叹了口气,本来是准备糊弄陛下,结果不小心小姐妹当了真,还特地过来探望她,只能继续演下去。
不多时,郝凝寒一脸凝重进了后殿。
可能是真的以为舒清妩病了,她特别着急,一大早就过来看望。
结果一进后院,看舒清妩正面容安详地坐在摇椅上,正盖着锦被喝茶看天,她顿时松了口气。
舒清妩让她坐在身边,然后道:“原本没多大事,值得你如此上心。”
郝凝寒刚才急得不行,眼睛都差点红了。
“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听说你病了,心里头火急火燎的,”郝凝寒颇有些害羞,“我也不是故意同姐姐攀关系,也不是要巴结姐姐,只是之前姐姐救过我的命,又开导过我,我心里就把姐姐当成亲姐妹那般。”
舒清妩上一世同她没怎么接触过,倒不想竟是个性情中人,此番能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她是真的挺高兴。
听郝凝寒如此情真意切,舒清妩也颇有些感慨:“咱们俩个有着那样的缘分,本就应当以姐妹相交。”
郝凝寒低头抹
了抹眼泪。
“说来怕姐姐笑话我,我其实特别爱哭,原在家里时母亲总说我是个泪人儿,只怕是水做的,”郝凝寒低声道,“后来进了宫,再没人关心我,也再没人说我是水做的了。”
舒清妩知道她对进宫这事一直有心结,之前她劝过一回,这一次就不用再劝她。
如果郝凝寒自己走不出来,那无论舒清妩怎么劝都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