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委屈极了。
沙哑中带着些欲哭无泪,有又些无辜与羸弱,却还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韧劲儿与坚持。寻常人听了,都要动几分恻隐之心。
但太后不是寻常人,宫妃们也无一人是寻常人。
舒清妩话音落下,就听端嫔厉声道:“你别狡辩了,你家中什么境况,宫中人人得知,自你进了宫,哪日不是紧紧巴巴过日子,就为让娘家宽松一些。”
舒家确实不如以往,也确实落寞至此,家中叔伯有些能力的,大多在书院里教书,因着书院也只是寻常书院,名头不显,束脩也不过聊聊维持生计。
除了舒家那个宽敞幽深的大宅和曾经响当当的书香世家名头,其余的荣华富贵都随历史化成尘烟,早就消失不见。
不过十五载,便就落寞至此。
即便就是如此,舒家其实也没穷到揭不开锅,靠一个出嫁的女儿施舍度日。
但舒清妩她娘,她的亲生母亲,偏偏就喜欢伸手跟女儿要东西。
她在信里写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那叫一个可怜巴巴,原来舒清妩心软,也总听她那一套弟弟立起来也对她有帮助的鬼话,便是宫里再艰难,都不肯驳母亲的面子。
百八十两的,紧着些凑一凑,悄悄当掉一些体几,也到底能给凑出来。
但她无论从前和现在,都不知道这事谭淑慧其实早就心里有数。
原来她没当回事,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的把柄,现在瞧舒清妩越发有得宠的架势,因为她陛下连自己都未曾召幸,嫉妒加上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今日就想往舒清妩身上下死手。
舒清妩又对太后行大礼,抬起头来时,就连眼底都泛着红丝,显得可怜至极。
“端嫔娘娘,臣妾以为,家境只是个人私事,当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便要抨击。但娘娘看不起咱们普通出身的平民百姓,咱们便也从不惹端嫔娘娘的眼睛。”
她浅浅喘了一口气,不等端嫔回复,立即就看向谭淑慧:“惠嫔娘娘说有人禀报,说臣妾私卖御赐之物,那么请问臣妾卖的是何物,收了对方多少银钱,物证在何处,人证又在何处?”
她连番质问之后,又变得异常谦卑,对太后和皇帝陛下行过礼之后低声道:“臣妾对天发誓,臣妾绝不曾私自当卖御赐之物,还请太后娘娘、陛下明鉴。”
惠嫔眉峰一挑,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在跟舒清妩一年多的相处里,她发先对方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她似乎很温和,做事非常谨慎,说话也异常温柔。
她从来都不曾这般凌厉过,身上的那股坚定,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回头看了一眼她脸上的坚毅,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个陌生人。
就在这时,太后悠悠开口:“惠嫔,私卖御赐可是大罪,你可有认证物证?”
谭淑慧被太后的声音叫回来,俯身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妾有认证,至于物证因事情太过隐蔽,并未发现。”
太后就道:“既然如此,便把人带上来吧。”
谭淑慧身边的管事姑姑谭红叶便迅速退了出去,不多时领了个哆哆嗦嗦的小黄门进来。
这个一来一回的速度,显然谭淑慧早有预备。
舒清妩低垂着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心里有些好奇,看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
那小黄门一进来,就被谭红叶压在地上不敢做声,谭红叶行过大礼道:“回禀太后娘娘,此人是北玄武门小偏门的守门黄门,他昨日来报,道舒才人身边的迎竹姐姐突然去了玄武门,在门口同另外一个黄门李忠窃窃私语,还递给他不少东西。”
小黄门特别利索磕了三个头,把地板砸得碰碰作响。
“正是如此,小的不敢谎言。”言语之间,仿佛异常笃定。
这一下,就连原本准备走的皇帝陛下也似多了几分兴趣,转身坐会御座上,甚至夹起花生米,浅浅吃了起来。
舒清妩余光所至,正巧看到他如此行为,心里忍不住骂他一句。
真是冷心冷肺,一百座暖房都捂不热乎的大冰块。
太后倒是看起来有些不太信,甚至还有些疑惑:“那个叫李忠的黄门呢?”
谭红叶就道:“回禀太后娘娘,李忠就在门外。”
太后叹了口气:“宣进来吧。”
舒清妩抿了抿嘴唇,似乎因为跪得累了,浅浅动了动双膝。
太后也不知怎么注意到了她,眼中闪过一抹神采:“除了舒才人,其他人都起来吧,大过年都不至如此拘谨。”
在身边人都衣袂飒飒声后,那个所谓的李忠也进了殿中,规规矩矩跪在了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