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怂巴巴的模样乖顺得可爱,晋望在那张脸上捏了下,笑起来:受刑,不一定要在慎刑司。
去榻上趴好,孤亲自打。
片刻后,叶舒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趴在床榻上,抱着被子蜷成一团,脊背轻轻发着抖。
晋望坐在床边,手中执了根纤细的竹鞭,一端在叶舒背上轻轻滑过:冷?
叶舒抖得更厉害:不、不冷
天子龙榻铺了好几层绒毯,柔软舒适,屋内又烧着地龙,不冷不热,温度适中。
叶舒自然不是冷的,他是怕的。
床上的青年身形单薄消瘦,这样蜷起来更加显小,一截纤细的手腕从袖口伸出,抓着被子的手紧张得指节发白。
晋望视线在那片藕白的腕上凝了片刻,移开视线: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实不相瞒,叶舒自己也想知道。
所以他到底错在哪儿???
叶舒思索片刻,战战兢兢道:臣不该不该见陛下而不跪拜,与陛下顶嘴,直呼陛下名讳。
晋望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叶舒与他对视片刻,继续小声道:也不该在背地里说陛下坏话,骂陛下是狗,说陛下还不如我以前养的阿旺。
晋望还是不说话,叶舒着急:真没了,我这几日没再干别的!
叶舒气馁地趴回枕头上:你打我吧。
殿内静得针落可闻,叶舒感受到坐在身边的人站起来。他余光看过去,年轻的帝王手执竹鞭,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那竹鞭击打掌心的轻响像是敲在叶舒心口。
一下又一下。
叶舒收回目光。
少顷,晋望忽然道:先前你欠了二十杖,加上今日这三十,共五十下。
孤不会手软。
竹鞭陡然划破虚空传来锐响,叶舒浑身一颤,抱着被子滚到一边: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别打我!!!
他不管不顾喊了一连串,睁眼才发现晋望手中的竹鞭已经垂在身侧,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晋望注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模样可爱许多。
叶舒警惕地与他对视。
晋望将竹鞭丢到一边,重新在床边坐下,叹息般开口:叶舒,是不是除了将你吓唬成这样,你都不会用真实的一面来面对孤?
叶舒一怔。
有时候,孤宁愿你骂上几句,也不想看你在孤面前装成那副模样。晋望稍稍倾身,抬起他的脸,眸色微暗。
真正的你,绝不会用你我的过往作为筹码,去试探,去利用。
真正的你,绝不会在孤做出突破你底线的事情时,那般委曲求全,温软示弱。
叶舒,孤与你相识多年,早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该是这样。
殿内好一段时间寂静无声,叶舒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低声问:陛下这话是想说明什么?
晋望站在窗边,定定凝望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孤只是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那三年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你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哪怕到了这时候,他的语气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不是朋友或者恋人间该有的态度,那是绝对命令的姿态,令人在他面前唯有服从。
叶舒敛下眼,似乎正在思索。
晋望也不催促,二人僵持片刻,叶舒忽然道:我明白了陛下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觉得这世上还有移形换貌,魂魄操控的法术?
你是不是觉得,这三年我被人操控,又或者直接换了个人?
晋望藏在袖中的指尖轻颤一下。
没有这些东西,晋望,别做梦了。叶舒抬起头,视线看向晋望,十年前的人是我,三年前的也是我,我没有变,也不可能变。
叶舒跪坐在床上,语气淡淡:其实你就是在自欺欺人。你不肯相信是我背叛了你,你百般打听、试探,察觉到的疑点越多,你越有办法说服自己。
你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变故,背叛我的不是他。
所以你厌恶我提起过去,你觉得我只是在利用那些,替某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脱罪。
事实上我就是想脱罪,不过是为我自己。
叶舒轻轻笑了下,反问:我谋逆造反,罪无可恕,事情败露后我想个法子替自己脱罪,不应该吗?
晋望眸中隐隐带上血丝:你不怕孤杀了你
难道我不这样说,你就不会杀我了吗?叶舒道,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命时时刻刻悬在你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你抓住把柄,百般戏弄。
你把我当什么,一个玩物吗?
晋望,你让我别在你面前伪装,可我不伪装,能活到现在吗?
那你呢,你在我面前,又何曾说过半句真话?
他一席话说得晋望脸色发白,后者闭了闭眼,冷声道:滚出去。
叶舒没动。
晋望:别让孤说第二遍,滚!
叶舒下了床,披上斗篷,不紧不慢朝他行了一礼,滚了。
他没滚太远,只在殿外的空地上站定。
殿门在叶舒面前缓缓合上,他无声地舒了口气。
今天这场戏,演得太险了。
晋望已经察觉到他与原主不同,与其让晋望继续猜测、怀疑、寻找证据,不如由他来断了这个念头。
这些时日晋望的所作所为,说到底都是不愿相信原主背叛。
叶舒今天不仅撕毁了先前一切伪装,也撕毁了晋望心里那最后一点微末的希望。
可笑的是,哪怕他将所有真相尽数告知,晋望也舍不得杀他。
只是罚他站在外面,这惩处已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叶舒心里或许会有些愧疚。
摧毁一个人的希望,是最残酷的事情。
但谁让那狗皇帝要这么折腾他。
他活该。
堂前一阵冷风吹过,叶舒裹紧了斗篷,在心里默默地说。
转眼天色渐暗,殿内没有点灯。
晋望独坐于殿内,俊美的五官藏在黑暗中,沉沉的眼眸染上阴鸷。
有人叩响门扉,高进的声音传来:陛下,可要奴才进来点灯?
晋望不应。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公子已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晚上风大,再这样站下去,身子恐怕受不住。
晋望低喝:滚。
身子受不住还不进来认错,他不认错就站着吧,站到死孤也不会管他。
明明是他密谋刺杀孤,孤试探试探他怎么了,孤没杀他已经是他祖上积德。
反正孤绝对不会先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