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跟我一起,只是想蹭岳家的饭
岳定唐的语气越发虚弱了,几近缥缈。
凌枢抬起头,生怕眼泪控制不住掉在他脸上。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近,但这里两名黑衣人已经被杨春和二人制住,凌枢两耳不闻,一心一意只有怀里的人。
岳定唐这句话没能让他发笑,却让他心里更加苦涩。
哪怕到岳家蹭饭,现在想起来,都是求而不得的岁月静好。
不是。
他感觉自己能控制眼泪了,就低下头,将脸贴着对方鼻尖。
岳定唐的鼻子有些凉,他轻轻摩挲,一点点蕴热。
我只是,很多话说不出口。你知道的,我这么风流倜傥,桃花运又旺的人,怎么可能只流连在一棵树上?
是是,全是因为我祖上积德,祖坟冒烟,才能得到你来家里吃饭的荣幸。
岳定唐顺着他的话,全无反驳。
凌枢笑了一下。
虽然你这棵树怪了点,也不是我想要的桃花树,但遇上就遇上了,有什么办法?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去找新森林了。
如果我死了,你想去,我也没法阻拦,而且我也希望,你下半辈子能像现在这样潇洒快活,不要因为我,就消沉不振。
少废话了,你不会死的,老岳,答应我撑住,我这就带你出去!
凌枢的胳膊被拽住。
我是说,如果我死了,可我还没死。岳定唐的声音有点无奈,我就腿骨折了,你至于咒我死吗?
凌枢慢慢回头,他的眼睛缓过来之后,已经逐渐能看见人了。
岳定唐的表情,怎么看,都很无辜。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有让我说的机会啊。
是不是看我声泪俱下,还挺有成就感的?
是有那么一点点。顶着凌枢杀人般的目光,岳定唐笑起来,可最主要是能听见你这些心里话,我觉得真让我现在马上死过去,也无所谓。凌枢,你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找什么桃花林了,注定只能绑在我这棵树上。
外面生死一瞬,里面片刻安宁。
杨春和跟应会首两人不明所以又惊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去。
但凌枢全然无暇顾及,他的目光依旧凝注着岳定唐。
那你身上的血?
都是别人的。
也没伤口?
有些,都是外伤,不妨事。
岳长官,刚才好玩吗?
咳,还行,也不能算好玩,我刚才的确疼得没力气说话,你又一直在说,我也不好打断你,这不是找到空隙就赶紧给你解释清楚了?
岳定唐觉得自己再不多说两句,就不是死于骨折,而是死于家庭暴力了。
现在我们先找到路出去,其余的,回头我再好好向你赔罪成吗?
虽然他的语气足够诚恳,但凌枢总觉得那语气里多有笑意。
仔细看了又看,岳定唐脸上又是全然无辜。
呵,男人。
凌枢在内心冷笑,从他手里夺过枪,腾地起身,大步走向外面,准备将把岳定唐另一条腿也打折的熊熊怒火,全部发泄在不知名的倒霉鬼身上。
第182章
沈人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始终的温暖的海水里沉沉浮浮,脑袋和上半身浮于水面,下半身在水里泡着,说是海水,更像温泉,可还有夕阳的余晖照在水面上,融融如月,比在母亲怀里还要舒适,沈人杰闭上眼睛,根本不想挪动一根手指。
但阳光渐渐有些过于猛烈了,刺得眼皮发疼,沈人杰皱起眉头,忍了片刻,阳光亮得透过眼皮也能照进来,已经不是夕阳,而是大中午的太阳了。
沈人杰气冲冲睁开眼睛,心说怎么做个梦都不安生,但他的神色很快变为惊讶,震惊,乃至极度的震撼。
金黄色,满眼的金黄色。
但不是阳光,而是黄金。
金灿灿的黄金,满眼便是,各种形状。
金条,圆饼,甚至还有马蹄金。
沈人杰根本没顾得上去仔细辨认,他做梦似的怔怔半晌,拿起手边一块,张嘴咬下!
硬中带软,是黄金的口感没错。
沈人杰眉开眼笑,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别说他了,全上海滩最有钱有势的大佬,估计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他从最底层爬上来,做梦都想多挣点钱,现在简直就是人生终极梦想突然实现,沈人杰满心欢喜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在这黄金之海尽情扑腾,再也不愿意起来。
这么多黄金就在身下,他翻来滚去,怀里抱着,居然也不觉硌得慌,沈人杰翻滚累了,心满意足躺在黄金上面,开始畅想未来。
首先要买个大房子,他现在的房子太小了,一家三口挤不下,夜晚想办点事都不方便,如果能有钱,他一定要买个两进院子,有厢房的,主人房一定要大,要宽敞,再买上几个下人,她一直抱怨家里活儿太多,没人帮忙分担,这些也不用听她絮叨了,还有孩子上学的事情,有了钱总可以找找门路,去个好学校。
等等,什么她,什么孩子,她是谁?
沈人杰想了一会,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就懒得再想,宣告放弃了。
他眯起眼,又翻了个身,把脸彻底埋进黄金里。
黄金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沈人杰以前没闻过,他觉得是蜂蜜的甜,是刚出炉的烧饼热腾腾的香,是春天花苞里娇嫩欲滴的鲜美扑鼻。
但好像不是。
居然是一种带着微微腥臭的味道。
沈人杰皱起眉头,将脸稍稍抬起一些,又不舍得离开这些黄金太远,不由面露纠结。
黄金怎么会是这个味道?明明应该是集人间一切美好的,这怎么闻,都像是菜市场里放了几天的死鱼。
不,比死鱼还要难闻,就像,就像是
尸体。
沈人杰耸然一惊,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忘记了什么?
不能细想,一细想,脑袋就开始发疼。
他不禁捂住额头,想要驱赶脑海里的阴影。
走开!走开!
他只需要快乐,有了这些黄金,他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不能唾手可得?
就连职位,他想继续升迁,大可用黄金疏通门路,一路当敲门砖,敲开一扇扇门,说不定以后还能升入董事局,当有史以来的华人董事呢!
那这样一来,他可要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老家镇长肯定哭着求着想要给他立牌坊,前清时候可只有进士和烈女能获此殊荣,他是工部局华董,也不比前清进士差了吧?想想就觉得扬眉吐气,以前那帮子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洋人和二鬼子,到时候还得在他面前点头哈腰,而自己肯定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还有家里的婆娘,平时那么凶,这时候就该好好给她看看颜色了,让她知道家里到底谁做主嗯,婆娘,他的婆娘叫什么,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沈人杰皱起眉头,只觉那股腥臭味越来越重,已经到了没法忽视的地步。
为什么黄金是这种味道?要是更香一点,甜一点,该多好。
脑袋嗡嗡的,像是有人对他说话,又隔了一层,朦朦胧胧,忽远忽近,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