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倒觉得没有这么严重,对着贾赦道:“从来只的合宗的,哪儿能轻言分宗。兄长还是慎言。”
贾赦就把眼睛瞪向贾政:“敢情被算计的不是你儿子,你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贾政,是不是今日里你也插了一手,才在这里给贾珍打马虎眼?”
得了,这位现在是彻底见谁咬谁了,宝玉心下暗喜,却看到了站在贾赦身边的贾茂,正一脸不自在地看着贾珍。他对着贾茂招了招手,小孩看了看还在四处喷人的贾赦,还是选择了到宝玉跟前。
宝玉小声道:“茂儿还是进去看看你父亲现在好不好吧,别让他得了风寒。”
贾茂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也不理还吵做一团的大人,仗着自己人小不打眼,哧溜一下子钻进了房内。不是宝玉此时还有闲心理贾琏,实在是外头已经吵成这样,贾琏但有一分清醒,也该听到了,不该到现在还不出来。
那边贾赦与贾珍还没辩明白,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孩子惊恐的哭声:“父亲,父亲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一听出是贾茂的声音,视他如命的贾赦还有不着急的?抢先就进了屋子。一进屋,只闻着屋子里除了贾琏散发出的酒气之外,还隐隐有些异香,似是闻过,又忘记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再看贾茂,正一边流泪,一边摇晃着贾琏的胳膊:“父亲,你快醒醒。”
上前把贾茂小心地抱开,递到了跟进来的贾珠怀里,贾赦才小心地看向自己的争气儿子。就见贾琏还是满脸潮红,许是让贾茂的哭声给惊动了,已经微微张开了眼睛,可是眼里却不大清明,一面叫着热,一面嘴里说着浑话,一面就想着解自己的衣裳。
这下子贾赦这个风月老手也就明白,自己刚才觉得屋内有异香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再忍不住,对着跟在身后的贾珍就来了一脚:“好小子,这就是你替琏儿着想,竟然下药害他。”
贾珍此时已经辩无可辩,只好又把那锅甩到了贾蓉身上,他也给了贾蓉一脚:“混帐东西,谁许你用这个东西来?总得你琏二叔与你姨娘两情相悦的好。”
“呸,”贾赦毫不客气地向着贾珍啐了一口:“什么没处浪的东西,还与我琏儿两情相悦,也不怕脏了我的耳朵。只看那下贱样子,可配给茂儿娘提鞋不配!”
听到贾赦这样不留情面的话,就是贾珍再想着维系两府里的关系也忍不得了。他站直了身子就要与贾赦分辨。却听到院子里又传出了一阵嘈杂之声,外头已经有人在给贾母请安。
却是下人见前头这样的乱法,两府里的当家人吵得不可开交,生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是。又想着贾母年高德重,在两府里也是说一不二有,就报到了她那里,想着让她老人家来解劝一二。
年轻的媳妇们不好来得,可是邢夫人与王夫人俱是有了年纪,这里除了老爷们,也都是她们的小辈,就跟着过来了。就是尤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发生了这样的事,里头还有她妹子的事儿,怎么能不跟着?
这才有了屋内众人听到来人之事。
于是贾珍不好再回怼贾赦的话,只出屋子迎接贾母。别人尤可,邢夫人此世与儿媳妇的关系,却不是与王熙凤那世可比的,看着尤二姐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人就啐了一口:“下作没脸的东西。”
尤氏听到邢夫人的辱骂,也不好替自己妹妹辩什么,只好含泪对着尤二姐道:“还站在这里丢人现眼地做什么,还不快些回你屋子里去。”
尤二姐倒是想回,可是也得她走得了才行。贾赦众人来时,也不是没带了自己的小厮,早把院子看了起来,不得了贾赦的话,谁也不肯放她走。
顾不得管尤二姐如何,贾母一见贾赦,先问:“琏儿没事吧?”
贾赦看到贾母,竟然红了眼圈:“琏儿让这黑心的给下了药了。”
别的事儿贾母都能忍下,这给自己孙子下药,还能忍得下,对着贾珍冷声道:“族长倒是备得好酒席,真让我老婆子大开眼界。”
贾珍一声也不敢再出——他原来与贾赦也酒肉相得过,还敢借酒盖脸,说些放涎的话,对上贾母怎么敢使出来。
这边贾赦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礼:“母亲,琏儿可是咱们府里的继承人,身上担着一府的安危。现在让人这样算计,儿子实在忍不得。哪儿有这样不为自己族人着想,还想着算计拿捏族人的族长?”
“儿子想过了,不如咱们与宁国府还是分宗吧。将来是好是坏,只看咱们自己的命,还有孩子们争不争气。总好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府里的家就让外人当了去。”
此言一出,一院子的人都静了下来。贾母看了贾赦几眼,见他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又看向贾珍。
贾珍此时已经给贾赦跪下了。
想他也不是没有与贾琏一起出去找过乐子,就算是这两年贾琏去金陵赶考,可是人的性子又能变得了多少?以贾琏原来的性子,看到美女在怀,还有春//药助性,怎么可能不心动?
谁知道半路跑出了贾珠两兄弟,生生让他这算计得好好的事,出了漏子不说,还让贾赦一气之下,就想着要分宗。开玩笑,他要是能与荣国府分宗,还用算计着把尤二姐送到贾琏的床上?他自己都馋了多久了。
向着贾母磕了个头,贾珍也不敢再拿自己是为了贾琏好说事,只认错:“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孙子的错。还请老太太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原谅了孙子这一回。这宗是万万不能分呀。”
贾母也觉得,贾珍此事行得虽然龌龊,可是也上升不到分宗上来。毕竟世人多想着合宗,哪儿有一言不合就分宗的?
边上宝玉见她神色松动,生怕她直接开口骂贾珍两句,就把这样好的机会放过,也不管自己开口是不是合适了,向着贾母就是一躬身:
“老太太,若不是今日里我喝了这府里的酒,也觉得不得劲,才拉着大哥一起出来散散,怕是琏二哥就真的着了道。今日里能是琏二哥,明日说不定就是我与大哥。大伯担心得没错,不出几日,咱们荣国府还能是琏二哥当家吗?”
贾政见宝玉这个时候跳出来,虽然觉得他说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现在也是个以儿子为重的人——可也觉得此话不该由着他一个小孩子出口,骂道:“闭嘴,此事大人自有决断,何用你小孩子家家地插嘴?”
贾母倒是把宝玉的话听进去了。也由不得她不听,一来她这些年听宝玉的也算是听惯了,二来宝玉在她心里不比别人,听说宝玉也觉得那酒里的问题,生怕贾珍这是要对荣国府所有的小辈下手,心里不觉得沉吟了起来。
转过头,贾母问贾赦道:“老大,你的意思呢?”
贾赦能有什么意思?刚才最先提起分宗的就是他好不好。可是为表郑重,他还是想了一下,才对贾母道:
“人都说树大有分枝,再说两府里早已经出了五服,到了琏儿他们这一辈,又都是要以科举进身的,与宁国府也算是文武殊途了。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也不能耽误了贾珍族长奔自己的前程。”
是了,人家宁国府里可还有一个似是而非的秦可卿呢。得了贾赦的提醒,贾母心里也有了决断。就见她老人家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理。那老二你的意思呢?”
贾政让贾赦一句文武殊途给说动了心。再说他是一向听贾母话的人,都听了四十多年了,还能听不出贾母这是有意附合贾赦的意见了?
就见贾政也跟着点了点头:“兄长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族里人也多了,少了我们这一枝,族长管理起来也容易一些。”
贾珍听到人家荣国府里掌权的三人,都已经觉得这宗非分不可,心下不平之气更盛——自从贾敬出家修道,他在宁国府里也是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现在已经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人家竟然连眼角也不夹他一下,让他也有些忍不住火气了。
一抬头,正见宝玉要笑不笑地对他动着嘴角。他可不知道宝玉是在小声地对他说,让他抢了自己的玉摔了,更不知道宝玉敢这样说,是因为刚才给他下了言听计从符之故。
贾珍只觉得荣国府里实在不把自己当人,连宝玉这样的小孩子都要讥讽于他,又觉得刚才就是这小子坏了自己的好事,一气之下站起了身子,向着宝玉就冲了过去。
别人还不知道贾珍要干什么,只看到他脸色不对,自是觉得他要行凶,王夫人恰站在宝玉身后,上前就要挡一下,却被贾珍大力推倒,一把抢过宝玉胸前明晃晃挂了十来年的那块石头。
不想那络子打得紧,贾珍直扽了两三下才扽了下来,别人想着上前来抢回,却见贾珍拿起玉大力向地上一摔:“什么伴玉而生,不过是糊弄世人的笑话。你们不想着让我好过,我就摔碎了你这大造化!”
只听砰地一声,那玉被贾珍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