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谭先生发话,宝玉也只好默认。只是还不放心贾琏,告诉他一定要小心为上,实在不行先从扬州林家借了人来再行事也好。要不就干脆先住到知府衙门里。
贾琏嫌他唠叨,把他赶回自己院子里,自己与谭先生商量着如何行事。宝玉只知道下一日,贾琏就让人给扬州的林如海送信,说是自己兄弟两个来金陵应考,原来没有去拜望姑父,等出榜后定会前去请教之语。
又几日,林如海派了好些人来给二人送礼物,说是二人太也的外道了,等着出榜后这些人会与二人一起回扬州云云。
然后谭先生就带了宝玉,满金陵地晃荡了起来。什么夫子庙、紫金山、鼓楼无一不逛遍。每日里只是早出晚归,回老宅只是睡觉,连饭也不在老宅里用的。
每天出行,也是茗烟等几个小厮长随围得紧紧的,还加上几个林家过来想着一起开开眼的下人,让人针插不进。这也是谭先生的谨慎处,毕竟宝玉再有主意,在人眼中也不过是八岁的孩子,若是真有胆子大的奴才出手,身边少了人后悔就来不及了。
宝玉只觉得,自己每回老宅一回,原来的下人就少了几个,生面孔就多了几个。等着下人换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出榜的日子,他才想起来问贾琏:“二哥哥,那个学里太爷挑出来的学生,这次可和咱们一起考了没有?”
贾琏让他说得哭笑不得:“那日你不是还与人又是点头又是行礼的,怎么倒不记得了?”
宝玉让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日里那么多人,我能知道哪个是哪个。再说就算是还在府里的时候,我也不大出门,认不得谁是谁。”
贾琏知他平日还真是不大出门,也没与什么人过往亲密的,要不也不能来了金陵之后,能这样在家里呆得住,全不似般的孩子,只想着玩耍。
不过贾琏也不如脸上表现得那样平静,早早地使人去看榜去了。宝玉心里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就是不知道已经让谭先生教导了几年的贾琏,能取得个什么名次。
三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说了什么也没有人走心,只消磨时间罢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到外头有小厮在问:“怎么样,两位爷可是都中了?”
去看榜的是贾琏的兴儿与宝玉的茗烟,也没听到两人回话,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得了消息,不肯让别人先报喜抢了风头。贾琏与谭先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欣喜。再看宝玉,竟然也老神在在地等着二人进来,连点着急的神色都没有,一时摸不清他是知道此中的关窍,还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
这时兴儿两个都已经进来了,向着三人就跪了下来:“恭喜二爷。”对上的是各自的主子。
二人听了,脸上才都现出喜色来。宝玉还是不说话,只听贾琏问:“说说,都是几名?”
茗烟也就不开口,只听兴儿对贾琏回道:“回二爷的话,爷中了第十五名,宝二爷,宝二爷中了第六名。”
谭先生与贾琏都站了起来:“什么,宝玉中了多少?”
兴儿脸上也没了自己主子中的欢喜:“宝二爷中了第六名。”
宝玉倒是不在意自己中了第几,反正能参加府试,不用现在就打道回府就行了。他早就想好,自己怎么也不可能中个什么案首之类,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不管是县官还是教喻,再爱才也爱不到这个份上——没得让人觉得他们是要赶荣国府的热灶。
就是中了第六,看看贾琏与谭先生的反应,也知道在金陵城里引起的动静都小不了。无奈地看了贾琏一眼,宝玉决定把仇恨拉到别人身上,他问茗烟:“你可知道学里太爷选来的那位,中了没有,中了多少?”
贾琏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带着贾赦的期望来的,也看向茗烟。不得不说,这茗烟能做到原主跟前的第一小厮,把这样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打听得清楚:“学里太爷选的是六房里的贾芹大爷。他去年已经考了一次,可惜没过。今年也考了,还是与爷们一起做保的。小的在那榜上没见到芹大爷的名字。”
话说得再委婉,可是也难掩贾芹再次没有考中的事实。贾琏的脸就有些笑意浮上来,转身向谭先生行礼:“多谢先生这些年的教导。”宝玉也随着行礼——一路之上,还有这几天,人家谭先生都没有替他少操心,当得起他这一礼。
谭先生也是不闪不避,受了二人的礼后,才道:“即是两位爷都中了,也该收拾一下,去拜见座师才是。再有就是也得让人收拾一下府里,定下接待贺客的章程。”
这些事就不用宝玉操心,别看他中得比贾琏高,可是谁让贾琏比他大那么多,他只做一个听话的弟弟就行了。于是随着贾琏一起拜见了两位座师,也见了一些原本对他的名次有些不服气的同年。
可是教喻非得让宝玉当场泼墨挥毫,让这些只看着字就兴不起争竞之心。就是贾琏,平日里也看过宝玉的字,可是他没有什么欣赏之力,自己的字也只中平,没想到宝玉的字竟然让座师如此看中。
等到听说宝玉的卷子已经让县官给收藏了起来,贾琏更是对自己这个小堂弟重视起来。
回来与谭先生说了,谭先生对他道:“我早就说过,你这个小堂弟,比起珠大爷来,自己立身又正,性子又刚硬,文采也好,字也已经自成一体。二爷自己也没有一个亲兄弟,还是要好生与他相处的好。”
贾琏有什么不应的,与宝玉相处得更加相得。二人早早遣人回府里报喜,也把这些日子以来贾琏收拾老宅里的奴才之事,一件件详细地说明了原由,免得有那漏网的奴才 ,悄悄地向贾母告黑状。
宝玉以八岁稚龄,得过了县试的消息,在金陵城里也是不胫而走,加之两位座师对宝玉之字的推崇,让他的名声又上了一个高度,就连那伴玉而生的事,也让消息灵通的人家给传了出来。
一时老宅里收到了无数的拜帖,多少人都想见一见这小小的天才。谭先生怕宝玉让这些虚比浮词迷了眼,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了,少不得让他去与那案首走动一二,也好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不想那案首已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比着贾琏还大上十来岁,交往起来,即想着拉上荣国府的关系,又生怕别人说他攀附权贵,那样子就连谭先生这样久经世事之人都看不得。
再看宝玉,还是与人不急不缓地说些古籍,道些风土人情,就如不知道那案首有多别扭一般。最后还将人客气地送到了门口,约人等他们府上宴客之时一定要来。
谭先生笑道:“这案首想是家里并不宽裕,你们宴客那日来得非富即贵,可怎么排位置呢?”
宝玉良心一点也不痛地说:“排人客位置,不是琏二哥哥的事儿吗?我只听他的就是。”说得谭先生竟然无话可回。
其实说是宴客,因现在老宅里的主子不过是年轻一辈,那些世家大族再是想与他们交好,也不会自失了身份,只派了家中子弟前来。甄家的甄宝玉也与他兄长一起来了,可是见了宝玉竟无话可说,只由着他兄长与贾琏在那里攀谈。
好不容易人客送走,宝玉问贾琏道:“二哥哥与甄家大爷说得那个秦淮河是个什么所在?竟说得那样热闹,谭先生也去过的吗?”
贾琏脸都让他说得白了,自己与那甄琅说话此事的时候,明明见宝玉是在与别人攀谈的,怎么还让他听了去?
自从过了县试,贾琏心里就有点自得起来。尤其是那贾芹没能过县试,更是让他可以回家给贾赦一个交待,那颗春心也就萌动了起来。今日里听那甄琅把秦淮河说得如此旖旎,哪还能停得住?正想着什么时候与甄琅去见识一番,偏宝玉竟然问谭先生去没去过。
贾琏忙一把捂了宝玉的嘴:“那是什么去处,能是你小孩子家家该知道的。快住了嘴,不许再说。”
宝玉脸上就现出不服气的样子:“明明那日二哥哥还让我不许与那甄家的宝玉来往,怎么今日里就自己与那甄家的大爷那么好起来了?我可是听说,原来那些个奴才,有几个很是与甄家的管家们走得亲近。物以类聚,可见那甄家的管家们也不是好的。人又说物似主人形,管家如此,怕是甄家大爷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贾琏也不由得头大如斗。可是自己也不好反驳于他,只想着怎么把他支应过去就完了。
还没等贾琏想好说辞,那谭先生已经送了客回来,见他们兄弟还站在院子里,少不得问上一声:“两位爷也累了一天,怎么还不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