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自己在屋里问着自己的丫头,没发现自己院子外头, 已经围满了打听消息的人——这太太刚被老爷教训了一顿, 居然一不请大夫, 二不自己哭泣,还有心审起丫头来, 全不是住日里的行事之风, 不能不让那些姨娘们上了两分心。
不过也只是上了两分心罢了。想着孙家本就是武将之家, 又多年守边, 规矩本就粗疏, 要不也不会还未娶妻,已经有十来个姨娘放在院子里。在后院的这些姨娘们看来, 要不是迎春刚才展露出的容颜把她们都比下去了,这两分小心都不必加。
“不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呆着,都守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传来, 把那些围着迎春院子的下人婆子吓了一跳。她们都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先没一个人敢回话,全跪在地上, 头伏得低低的。
来人正是那个把原主打昏过去的孙绍祖。他自打了迎春,心下畅快了些, 又出去与狐朋狗友痛饮一番,把自己将会把荣国府的女儿赶出正房、要用正房与小妾们一起取乐之事,当成自己的光辉事迹吹了一回。也不管那些人看他的眼光如何, 只当大家都在佩服他厉害, 才志得意满地回了自己家里。
正要一鼓作气地把那女人迁出正房, 不想却碰到了一群丫头婆子对着正院指指点点。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加上正是酒气上涌的时候,直接问了出来。
这些丫头都是各个姨娘派来打听消息的,现在听到孙绍祖发问,声音里还有怒气,哪里还敢回答?都低下了头装起了鹌鹑。不想此举更是惹恼了孙绍祖,抬脚给了跪得离他近的一个丫头一脚:“问个话都不知道回,你以为你也是这院子里的太太不成?”
那丫头的姨娘进府的时间也长了,连带着她对孙绍祖的脾气也知道一二,明白此时万万不敢呼痛,也顾不得地上是干净还是埋汰,面前有没有石子,头磕得乒乒做响:“回老爷,太太今日里生气,说是看着姨娘们发烦,不用我们姨娘在跟前服侍。我们姨娘担心得了不是,才让奴婢在这里等着。若是太太有了吩咐,姨娘也好早些过来,免得惹太太再生气。”
这就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就算是面对孙绍祖,这丫头也不动声色地给迎春上眼药。别的丫头听她这样一说,都纷纷点头,声称自己家的姨娘都是这个主意,所以她们这些人才都等在这里。
十来个丫头众口一辞,就算是明理的人也会被蒙蔽,何况孙绍祖这样的混人。他把挡在眼前的丫头一脚踹开,自己大步迈进了院子。
与外面的人声不息不同,这院子里却是不见一个人影。只听到正房里隐隐传出几句说话之声,却因离得还有几步,听不清是说什么。孙绍祖心下更气,几步走到正房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迎春的身子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绣橘也是颤抖起来,却还是紧紧依傍在迎春身侧。三个跪在地上的丫头见来人是孙绍祖,本来还跪得低低的身子,突然拔高了些,腰枝因上身挺拔,越显得纤细,就连胸脯也挺高了几分,嘴里却委屈地唤了一声:“老爷。”一双双美目都转向孙绍祖。
迎春此时已经控制住了这身子本能的害怕,对几个丫头的表现心下觉得好笑,也不看看此时进屋之人脸色,就想着惹人怜惜?再说怎么也得眼里有上两分水汽,再欲落不落地才能营造梨花带雨的效果吧?这种演技还想着勾引人?差评!
若说迎春与绣橘是害怕孙绍祖,才不敢出声,可是孙绍祖却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一身正红的女人。他也不是只打过迎春一次,这次还比前几次都重些,这个女人现在不是应该窝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泪,连个声音都不敢发了来吗?
现在她竟然在让自己的陪嫁跪着,看到自己进来,除了身子抖了两下,连声问侯都没有?!不过,孙绍祖脑子里蓦然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这样打扮还真是好看。
想到就做到的孙绍祖,看都没看地上跪着拗造型的丫头,迈步来到了迎春面前。迎春的身子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绣橘已经站到了她的向前:“请老爷安。你们三个还不快些起来,打水给老爷洗洗?”
又是这样,本来应该是自己媳妇说出的话,从一个丫头嘴里吩咐出来。就算结果都是一样,可是孙绍祖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刚要再发火,就听到他那个木头一样的媳妇说话了:“老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这也是迎春没话找话,总不能就让孙绍祖这么直眉瞪眼地看着自己,要是再看不对眼,说不得自己又得挨上一顿。不过这对孙绍祖又是一个新鲜的体验,要知道他这个媳妇,可是一向不敢过问自己的事情,怎么自己今日里给她一顿,竟把人打开窍了不成?
犹豫之间,本想着直接给迎春的那一巴掌也就打不下去了。地上三个丫头本来还想看好戏,谁知道老爷只是唔了一声,竟然坐了下来。
迎春一面小心地打量着孙绍祖,一面对地上的丫头道:“刚才绣橘说的你们没听到不成?绣屏去打水,绣帘给大爷、哦不是老爷倒茶来。”
地上的丫头终于动了起来,不过那个没被迎春点到名字的绣笼不知是不是跪的时间长腿麻了,起身时竟然歪了一歪,好巧不巧地砸向了坐在不远处孙绍祖的身侧。
对于后宅女人这样小小的伎俩,孙绍祖见得多了,他也不是没对迎春带为的几个丫头动过心思——这公侯府里出来的丫头,身上就带着些别人没有的傲气,把人看得心里痒痒的。出于本能地反应,他把这丫头一把搂进了怀里,嘴里还喷着酒气调笑着:“怎么了,可是腿跪得麻了?可怜这小模样,你们太太也不心疼,老爷疼你。”手也不老实地在自己扶着的地方揉了一揉。
迎春就似没看到这出一般,只示意那两个丫头快些按自己的吩咐去做。绣橘倒是气得满脸通红,有心想着骂那绣笼,又畏惧眼前的孙绍祖,看向迎春的目光里就带了同情与不甘。
不想迎春正专心地盯着自己眼前的杯子出神,就如眼前之人都不存在一般。孙绍祖也在看着迎春的反应——他就算是在王彩蛾的房里,有时对着她那说妹子还是丫头的彩蝶动一下手脚,王彩蛾还似真似假地吃上回子醋。自己这个媳妇竟然又无知无觉起来,还真让人忍不住就火气上涌。
把绣笼往边上一推,也不管她能不能站得稳,孙绍祖已经对着迎春嚷了起来:“我让彩蛾告诉你,赶紧迁出正房去,怎么你竟然还在这里?”
听到他的问话,迎春才把目光从杯子上转向了孙绍祖,只见眼前的人一看就是习武的,皮肤不是贾家见惯的那种白嫩,反而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小麦色。眼睛不小,可惜里面凶悍之气太盛,鼻子也算挺直,不过鼻孔外翻,加上那张略大的嘴,还有高于一般人的身高,怎么看都是一身的戾气。
“老爷说笑了。”迎春有言听计从符在手,对孙绍祖终是少了些惧意,所以慢条斯理地回答了孙绍祖的话:“我一日是老爷的妻子,就一日得在这正房居住。这也是为了老爷的名声着想。”
孙绍祖一拍桌子:“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老子从来不管这些。”
迎春淡淡地看他一眼:“朝庭自有法度,没听说有那宠妾灭妻的人还能补上官的。”
此事正是孙绍祖的隐痛,他自认为自己武艺不差,军功也够了,可是来京里补官,还走了荣国府的门路,却一直没有下文。若不是想着与荣国府的关系再近一层,免得他们收了银子不办事,他才不会娶一个一点情趣都没有的木头做媳妇。
“胡说!”孙绍祖又一拍桌子:“不过是你那老子收了钱不办事,才让老爷到现在还补不上官。你老子推托老子,现在你还拿话给老子听,看来是打得轻了。”
说着,巴掌已经冲着迎春的脸上招呼上来。迎春早暗中把那言听计从符握在手里,见孙绍祖的手过来,自己伸手就是一挡。谁知道这家伙还真不是怜香惜玉的,出手就是重的,把迎春的手一下子给震得咔巴一声。
绣橘也听到了那一声响,吓得忙叫:“奶奶?”身子已经挡在了迎春之前。孙绍祖见迎春竟然不如原来那般只知道站在那里挨打,还敢向自己伸手,心下火气来各更猛,挥拳就要给绣橘一下子。
迎春自己手臂痛不可抑,见孙绍祖还要行凶,少不得大喊一声:“还不快住手。”按她的想法,这言听计从符就算是需要作用一段时间,可也应该起些效果了。
果见孙绍祖动作慢了两分,可是嘴角却现出一丝狞笑:“住手?这府里谁敢让老子住手?”那拳头还是到了绣橘身上。绣橘猛地向着一倾,身子压到了迎春身上,却没有闪开。
迎春也让这变故搞蒙了——系统出品的东西,一向是见效快捷,怎么今日对孙绍祖竟然不起作用了?顾不上心疼,又把最后一张忠心符拍到孙绍祖还没来得及从绣橘身上拿走的胳膊之上:“老爷这是要把我虐杀吗?就不怕御史出面,告老爷一个杀妻之罪?”
孙绍祖停了一停,迎春刚以为是忠心符起了作用,还想着这言听计从符就是不如忠心符好用。就见孙绍祖狞笑起来:“杀妻?老子这府里的人不说,你那老子与哥哥惯会做缩头乌龟,最多再送他们几两银子,谁告诉御史老子杀妻了?”
忠心符竟然也不起作用,迎春心下就是一沉,不由得想起自己刚穿到原主身上时,天道那句“先让它禁闭几日”来。难道系统被禁闭,从系统里所出的东西也同时会失去作用?就算她没少吐槽系统太过鸡肋,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从系统里抽来的一系列东西,正是自己行走于红楼世界的依仗。
现在这些东西竟然都没有了效果,那自己还怎么称霸孙家后宅,让孙绍祖对自己言听计从?难道是用智力辗压?可是眼前这就是个混不讲理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