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们家里还在守孝呀!一道圣旨下来,他妹妹就在成了别人家的。他本想着出了孝再考察一下,看看那林家的家风如何,再看看这小子的品性怎样,都让一道圣旨给搅黄了。他冒着冲撞圣人的风险去与老圣人说理,人家一句话把他所有的抱怨给打回来了:“你妹妹今年都已经十三了,出了孝就十六了。若是现在不给她定下来,等你考察完了,她都该十八大九了,还嫁谁去?”
贾赦本想着说自己养着妹妹好了,老圣人又来了一句:“你父亲想着让你妹妹一辈子平安喜乐。若是不让她嫁人,就会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她可能真的喜乐?”
回答不了老圣人的贾赦,只能靠着给妹妹加嫁妆纾解自己郁闷的心怀。好在张氏是个明理的,知道自己丈夫为何不痛快,并不在嫁妆之事上多话。只在贾赦把自己婆婆全幅嫁妆要放进小姑子的嫁妆里时说了一句:“婆婆的嫁妆,咱们自是不稀罕的。可是二弟一家出了孝就会分府,总得给他们多些家底。”贾赦才算是放弃了那些疯狂的举动。
现在荣国府已经出了孝,贾敏的婚期也是由着钦天监算出了好日子,贾赦这点子不痛快,就又回来了。可是这是他父亲的遗命,老圣人都锦上添花地将事情做得体面,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能不遵从?
其实贾赦心里也清楚,他所以不舍得让妹妹出嫁,就是因为在这个家里,妹妹才是父亲最疼爱的那一个。若是他能把妹妹留在家里,就好象也把父亲最后的念想留在了家里。
那样,就如父亲还没有远离一样吧。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贾赦有时还是忍不住这样想。就算他现在已经是荣国公了,就算他在兵部也成了大员,可是他真的愿意把这一切,换成父亲还在的时候。贾赦最想告诉他父亲的,是他真的不想位高权重,真的不想被人依靠。他最想的就是父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有人骂他蠢,可是他知道这个蠢字背后有着多么大的期盼;那时他可以为所欲为,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捅了再大的屡子,也有人会替他挡住外人的风言风语……
那时呀。
贾赦用力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是那时。现在换成了他做弟弟、妹妹的依靠,做儿子捅屡子的保住伞。那就从妹妹风风光光地出嫁开始吧。
还没等到贾敏风光大嫁,南边就传来了好消息,新成立的天//朝海军,把倭人的老家给打了下来。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之中,那三国的使者再一次聚齐在了京城。看着对方脸上的苦笑,他们都知道了此次谈判的结果:按贾侍郎的条件答应他。
不答应也不行,他们国内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天//朝大军建城的速度一快再快。若是再不答应的话,怕是他们的国都都要给圈进天//朝的版图了。
得知谈判结果的朝臣们,果然把贾赦骂出了翔。说他有损天//朝威仪的有,说他贪财近利的有,说他不讲道义的人更有。已经因妹妹的婚期越来越近,快开启疯狗模式的贾赦,又在朝会上嘴炮起来:
“诸位大人都说赦不讲道义,那么请问诸位大人,若是有人去你家里抢东西,你是不是得双手奉上,还告诉人家你们家里秋天租子收上来之后,会给那人送去?说赦贪财近利的大人,是不是会将家产捐出来抚恤我朝以命为国扩土的兵士?还有说赦有损天朝威//仪的大人们,请问你们在家里是不是对着自己家的下人,只用威仪不讲家法,只是教导从未责罚?那些外邦小国,就如咱们天//朝的下人一般,他们犯了错,怎么就罚不得了?!”
看着已经被他的歪理怼得说不出话来的朝臣,贾赦放出了大招:“启禀圣人,诸位大人既然如此讲道义、不贪财,有威仪,不如请他们去那些新并入我国的国土上为官,想来不用三年,以诸位大人之能,一年即可大治。到时赦自然向诸位大人请罪!”
喂,你只是个三品的兵部侍郎,不是从一品的吏部尚书。这样的官员任免,是你应该能插嘴的吗?一群大臣心里骂人,可是嘴上却不敢说出一个字来,因为他们明明白白地在当今的脸上看出来了,他对贾赦的提议很感兴趣。那可是他乡异国,归来不易的地方,出了名的穷山恶水难于教化。没有哪个朝臣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贾赦的一句请罪。
都没用当今天口,贾赦一个人就把所有反对的声音吸引并压制了下去,让当今对他满意得不得了了。知道他在意自己的妹妹,当今让皇后在宫中为贾敏准备了一份嫁妆,而老圣人更是新笔题了“天作之合”四字,在贾敏成亲当日赐往林家。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太上皇此举,成功地安慰到了林如海那战战兢兢的心。
真是战战兢兢。人家娶亲那是结两姓之好,可是轮到他仿佛是在结两姓之仇。从得知自己有了未婚妻那日起,林如海就没得到过大舅哥一个好脸。开始他母亲还劝他,人家在守孝,自然哀思先人,还能对着他笑不成?林如海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多了。
可是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他那个大舅哥,就算是与别人谈笑时,一见到他也会马上把那脸冷下来。要是这样林如海还能不知道他自己不招人待见,也就考不取进士了。
林如海到现在,还只能承认自己考中了进士,他不好意思对别人说自己是探花郎——你见过连卷子都没被判就直接钦点探花的吗?可是就算是这样,林如海的智商还真是不低,他一下子就想多了。
荣国府如此不愿意与他联姻,是不是因为自己家里已经没有爵位可袭?还是说荣国府的贵女本就是在宫里教养大的,所以他们家其实是想着让她进宫来着?想多了的林如海,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与圣人抢了女人。那自己日后的生活?
打了个寒战的林如海,却不得不配合着荣国府走完成亲前的一切程序——他们这是老圣人当年亲口赐婚,就是当今也不能更改。
直到有一日,荣国府的二爷找上门来,林如海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说来整个荣中府现在能出门的爷们里面,最给他好脸的还就是贾政贾二爷,所以林如海与他相交得还算不错。等听完贾政的话,他对自己这个二舅哥的好感几乎达到了最高值。
贾政是来与林如海商量贾敏的嫁妆的。不能不商量,按着时下的惯例,一般的嫁妆都是聘礼的二倍左右。贾赦把贾敏的嫁妆准备得太多了,可是如果不提前打个招呼的话,林家按一般水准准备聘礼,那可就丢人了。本来此事也该贾赦来说,可是他大爷不愿意,美其名曰要看看林家的诚意。张氏无法,只好央自己的小叔子出面做这个中人。
林如海先听了贾敏嫁妆的数目,心下也是一惊,看贾赦如此给妹妹准备嫁妆,也不象是不想让人嫁入林家的样子。可是为何还会如此针对自己呢?不知不觉之间,他把这话问出了口。
贾政听了之后,先是吃惊地看了看林如海,然后有些无奈地笑道:“别说是你,不管是谁成了我们妹夫,家兄都不会满意的。家父对小妹的期望,只是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可是家兄觉得,除了让他一直看着,谁也不能保证不给妹妹委屈。要不是先父一早就相中了你,老圣人又在殿试的时候就直接赐了婚,唉……”贾政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兄长也是一言难尽。
林如海这边是放下了一天的心事,可是贾政却不能更心塞——他为贾代善守了三年的孝,算是尽到了一个儿子的本份。按说出了孝他就应该搬出荣国府,可是他那个兄长不干。用贾赦的话就是,父亲把你们交到了我手上,现在不看着你们真的能独挡一面,我如何能放心?
贾政问过,如何自己才能算是独挡一面,贾赦毫不迟疑地告诉他:“怎么也得做到四品以上吧!”问题是贾政他才刚刚中了进士,正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呀。
是,有个兄长时时挡在自己身前,凡事为自己出头,事事为自己着想,放在一般的次子身上都会高兴不已。可是贾政他不是,他自从那一年游学之后,才算是知道了一般人家的嫡次子应该守的本份与规矩。不过就是有点矫枉过正了,他一心以为自己只有搬出了荣国府,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对府里的事务没有觊觎之心。
凑和着过吧。贾政这样劝林如海,也这样劝自己。可是人家林如海可不想着凑和着过,尤其是揭开盖头之后,他才知道为何贾家是如何宝贝自己的媳妇:长得好看,性子看似平和却透着刚强,孝顺懂礼不说还处处谦让,这简直就是完美人生好不。
直到自己有了长女,而长女已经长到了三岁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完美的媳妇,竟然身怀武功并且力大无穷。最要命的是,她还把那练习力气的法子教给了自己那软软娇娇的女儿!!
简直不能忍。要知道自己家里可一向都是文官。就算是放下这个不说,这练力之术总还能强身健体。可是贾敏教的不是儿子,是他林如海放在手心里都怕风吹着的娇宝贝。一向唯自己媳妇是瞻的林如海,不想与自己媳妇起冲突,只好向待他日渐和气的大舅哥求助。谁知道他大舅哥阴测测地问道:“敏儿打过你没有?”
林如海如实地摇头:“我们夫妻感情甚好,敏儿又是平和的性子,为何打我?”
大舅哥笑得更阴险:“这练力的法子,本是我们贾家的不传之密,只传嫡长子的。可是我父亲却还是教会了敏儿。就是为了万一她将来的夫君若是不着调,敏儿也不至于受了委屈。现在敏儿大概是看玉儿是女孩,才教给她的吧?”
林如海听得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自己娇娇的女儿,练习了传自于外祖家的练力之术,将来有一天倒提着木棍,追着自己的夫君满院子跑的情形。
那画面太美,林如海见识太少,他描绘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