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听贾母提起自己院子里空着, 也知道这是老太太怕他那两个姨娘,不把元春放在眼里,而元春不好管到父妾身上, 平日里为难之故。
因此贾政对着贾母艰难地一笑,可那笑怎么看怎么苦涩:“也是儿子命里该有这样一劫, 碰上这样的妇人。即是母亲说元春是好的, 那我院子里的事儿,自是由着元春管着。至于那两个姨娘,我回去也会敲打她们,不许她们生事也就是了。”
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贾母点点头道:“你大哥也不是一点没觉察, 可是他还能如此待你,你心里要有数。”别老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压人家一头。
贾政已经羞愧得低下了头,只轻声应了个“是”就无话可说。贾母怕他带出行迹来,或是自以为是地去找贾赦认罪什么的, 只好道:“这些事儿过去了这么些年,再翻出来也不过是让大家都尴尬。我不当着你大哥说这些也是顾虑到此。你只日后多敬着你大哥些就是。总是他这些年受苦了不是。”
“是,儿子都知道。”贾政还是那样低声应着。等他下去了, 贾母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过现在她的陪房们还剩下一个张才家的,她也不准备再把人抬举得如原来赖嬷嬷一样的地位,免得再养出一个心大的来。所以只能自己默默地想着日后之事。
丫头们见老太太自老爷们走后, 一直自己思量着什么, 也不说叫茶要水, 都有些担心。可是贾家奴才培训也不是白培训的, 丫头们万不能在没是到主子呼唤的时候。自己就进屋子里打扰主子,就是其中的一条。
正在丫头手足无措的时候,邢夫人带着元春过来了,才算是让她们如见救星一般。悄悄将贾母现在的情况说了,邢夫人让人进去通报,想着自己不是会说话的,就对元春悄声道:“一会儿多逗老太太开心。”
元春更是知道贾母对自己的重要性,如今自己的亲事,可都指望着老太太呢。就是邢夫人不嘱咐她也会做,现在更是点头不迭。
见她二人进屋,贾母问道:“你们自己的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邢夫人含笑道:“自是都收拾好了。说来咱们家里这奴才经了培训,自己都知道找活儿干呢,很不用我操心。”元春也跟着点头。
贾母因问:“那怎么不说在自己屋子里歇歇,还不到摆晚饭的时候呢。可是有什么事?”
元春一笑:“看祖母说的,没事还不能来与祖母说说话?我们那西侧院里也都归置得差不多了,怕祖母这边还没收拾利索,就想着过来看一眼。谁知道竟与伯母想到一起去了。”
“元春知道惦记祖母了。”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惜祖母却留不得你几年了。”
邢夫人正担心不知道说些什么话题好,现在贾母主动提起元春之事,也就在旁边接道:“正是如此。说来有了元春,省了我多少事。若是将来这丫头的亲事一定,就得回自己屋子里绣嫁妆,我可就没个帮手的人了。”面上是一片惋惜之色。
就算是想着逗贾母开心,可是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元春还是很害羞:“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贾母笑道:“现在咱们已经回京了,可不就要先把你的事儿忙活起来。”又对邢夫人道:“怎么也得让大家知道咱们回来了。等过两天家里忙得了,也给大家都下个帖子,请人家过府来聚一聚。”
邢夫人有些为难地道:“只是咱们府里下帖子,人家能来吗?”自己家在勋贵人家里,现在可是不大受待见。
贾母就是一笑:“也不过就是头一次,给那些老亲们下帖子。人家要是一次不来的话,咱们也不能下第二次,总是热脸贴着人家不是。下一次就只请老大与老二同僚家的就是。”这些才是选孙女婿的人家。
邢夫人也就了然地点了点头。两年多的时间,足够她与贾母彼此取得了解与信任,所以不用贾母多提点,她也知道应该把第一波帖子送给什么人家,而请客的重点应该放哪些人身上。
就是元春,也知道自己在两波客人面前应该怎样表现。
在这样的默契下,荣侯府回京后的第一次宴请,发出去的帖子不少,来的人却不多:史侯府做为贾母的娘家,自是全家能动的人都来了。四王是一个也没到,不过仍派了府里的体面管事送了礼过来,为各自的主子找了个好听的借口。
八公里除了宁荣两府自己,余下的六公里面,抚国公与兴国公早在上一代夺嫡之争中沉寂了,荣侯府连帖子也没送出去。另外镇国公牛家倒是来了个庶出的老爷,修国公与齐国公府不光没来主子,连来个管事的说个理由都没有。
王家与贾家是只差直接撕破脸,这么长时间,京里该知道的人家也都知道了,所以贾家干脆也没给王家派帖子。其余的老亲里,也有来的,也有派管事的,都没有修国公与齐国公两府那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其实贾家人都知道修国公与齐国公府为何如此:他们与荣侯府里一样都挂了国公府的匾,现在不光是荣侯府改了制,就是隔壁的宁国府现在也悬得是将军府的匾。那两家的爵位传到现在,都与贾敬差不太多,区别只是一等将军还是三等将军而已。
人家不讨厌非得自请改制换匾的宁荣两府才怪!
也就是因为贾赦是只降一等袭的爵,而贾敬还在吏部任着职,要不荣侯府回京后的第一次宴请,能不能有人来还两说。
好在贾母早有准备,她还有话与自己的兄弟说。所以见了会儿客,也就说自己乏了,嘱咐邢夫人好生待客,就回了自己的荣庆堂,又着人去把史侯请了过来。
那日贾母回来,史侯倒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来看过贾母,可是当日史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有些话不好说。现在见自己的姐姐叫,史侯也知道他姐姐想问的是什么:“姐姐放心吧,我家里的欠银,已经都悄悄地还上了。”
这就好。贾母放下一桩心事,再打听第二桩:“你家老大的身子这两年调理得怎么样?”
提起大儿子,史侯还是有些唏嘘:“这太医院的院正,我也厚着脸皮求了,民间的大夫,但凡听说是好的,我也都让人找了,可是谁知道……”
贾母是真心肉疼自己的那个健康卡,剩下的真心不多了。可是若是不给了史家的老大,想着拉史家与贾家共进退就难了。史侯见自己姐姐的表情,还当她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反劝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了这个孽障,我也算是尽力了。这些年为他操的心,比起他两个弟弟加在一起还多。姐姐也别为他太难过了。”
得了,让人这样一说,贾母不往出掏健康卡,反而会自己睢不起自己了。只好咬着牙道:“这个平安符,是我于路上给你家老大求的。你定要日日让他戴在身上,总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片心意。”
史侯感动坏了:“姐姐还想着那个孽障做什么,这么山高路远的,还特意给他求什么符。”
只是他再感动,也及不上贾母心里的肉疼,她脑子里来回回荡的就是:健康卡只剩下两张了,健康卡只剩下两张了。这样的心境下,那脸上的神情可不光剩下了心疼?史侯不知道自己姐姐并不是心疼儿子,觉得既然姐姐能如此待他的儿子,那他也应该好好提点两个外甥才是。
如此鸡同鸭讲的说了一会儿,史侯又同意了贾母将两个有了夺爵心思的儿子送到军中的意见之后,也就辞了出去——男人的宴席摆在前院,他要亲自去给两个外甥撑场面。
到了晚上一家子重聚的时候,贾母才知道史侯在外院起了多大的作用——他没有入席的时候,人家来客都是自己聊自己的,分外不把主家放在眼里。等到史侯一入席,对两个外甥夸赞有加,才让席上的气氛好上几分。
不过邢夫人这里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贾母早早地退了席,那些亲故家的女眷,就算是诰命没有邢夫人高,可是大都是原配嫡妻不说,还都有子女傍身,那话里话外可不就把邢夫人挤兑得没站脚处?
其实若是原来的邢夫人,只要让她能出席这样的宴会,就够她乐上半天的了,还能分得出谁说出来的话是真心奉承还是指桑骂槐?可是人都是不断进步的,尤其邢夫人这两年的指导老师,还是贾母这个装了一脑zǐ_gōng 斗与宅斗文的,可不就把人家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掰开揉碎了思量?
贾母看着邢夫人一脸的幽怨,好意安慰她道:“今日你是做主人的,自然不好与客人争什么长短。再说这样几句话,你一个做主母的,总该受得起。原来我不就与你说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只装听不明白就是,到时你看是你生气还是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