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出两个便宜儿子对从林家找人来给自己家的奴才们讲规矩, 心里有些不满,也不愿意因此与他们心里生了芥缔,毕竟她的任务之一, 就是要母慈子孝的。
因此贾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们只觉得从你妹妹那里寻人失了府里的脸面,可是想没想过, 咱们家里主子是几个人, 奴才又有多少?”
这个对比贾赦与贾政还是知道的。他们家里就算是加上关进佛堂的王夫人,主子也不过八个,可是奴才就算是已经连收拾带放出去几回人,可是还有三百多个。可是这与从林家请人教导奴才有什么关系?
贾母接着给他们解惑:“你妹妹家里的奴才, 虽然比咱们家里少些, 可是也有二百来个。可是和咱们府里不一样的是,人家这二百来个奴才里,不说没有一个从主子家里往自己家划拉东西的,可不过是厨子多拿几碗剩饭的事儿。真如赖家与周瑞家一样的奴才, 一个也没有!”
贾政是只知道赖家与周瑞家自己置了私产,而且数目还不小,却不知道这私产具体是多少。可是贾赦知道呀!他一直以为这奴才贪图主家的东西, 是大户人家的通病,而林家也曾经五代列侯,建府的时间可是比贾家还早呢, 府里面服侍过长辈的奴才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这些奴才里竟然没有一个借着长辈脸面在小主子面前挺腰子、置私产的?贾赦表示他不相信。于是问道:“这个不可能吧?”
贾母就摇头道:“咱们府究竟建府得晚, 又一向以武将之家自任。好些规矩还是太松散了。你只想想, 历来林家的家主, 那命都是不长的,子嗣也都不算顺遂,上任家主去的时候,小主子才能多大?可是人家林家直到今日,还是底蕴强于咱们府里,若是有那欺主的奴才,可能走到今日?”
不能!不说别的,贾赦就相信,若是他现在就蹬腿了,就算是有贾母压着,那些奴才明着不敢把贾琏怎么样,背后里把人勾引坏了他们从中得利是一定的。可是人家林如海呢?探花出身,读书有成!当然林如海的老爹是比他爷爷活得时间长了些,可是后面几年也是只能躺在床上拖日子,一看到儿子娶了亲,就往生极乐了。
中间有好几年,可都只有现在的林太太,还有林如海这个当时还没有弱冠的毛头小子支撑着家业呢。如此看来,林家奴才的规矩,还真是不可小视。可以说,如此忠心的奴才,现在的贾家别看已经整顿过奴才了,可是还是一个也找不出来。
可是人家林家二百来个奴才,几乎个个是如此!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之下,才发现老太太的这个决定,还真是英明,还是是有远见,还真是福及子孙呀!贾赦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不光是贾母,就是贾政都多看了他几眼,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什么时候这么会夸人了。
人家贾赦可是真情实感来的,所以那话说得真诚极了:“母亲放心,我一定让邢氏好生约束着奴才,不许在林二管家面前摆什么资历。要是那娘们办不好此事,哼哼,我可不是老二!”
突然被做对比的贾政张口结舌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自己暗叹娶妻不贤。贾母那里也让贾赦的大男子主义气得不轻,没好气地道:“说起大太太来,我正要说你。她好歹也是你的正妻,再是填房可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你不能在外头就不给她脸面,这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你都忘记了?这些日子我看她管家也学得不错,也不是那苛待孩子的,以后不许你在外头就训斥她!”
贾赦有些不解地道:“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母亲也觉得她上不得台面吗?我看她对我与母亲改善关系没有什么助益,才不稀罕理她的。”
这又是原主的锅,不过贾母现在是不认的:“胡说,若是看她不好,我怎么会千挑万选地给你娶进门来?还不是原来……”至于原来如何,她老人家看了贾政一眼,让两个便宜儿子自行脑补去吧。
再次被拉出来挡枪的贾政,在贾赦满怀嫌弃的目光下,渐渐羞红了脸。他也想到了贾赦想到的事,那就是曾经王氏在老太太这里诋毁了邢夫人,所以才让老太太在邢夫人进府之后,日渐对她不喜。
佛堂里被无辜拉出来涮了一波存在感的王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贾家现在三个主事之人都给嫌弃了一把。现在贾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样一说,可能会让贾赦与贾政之间有了心结,找补道:“老大,此事也是我与你父亲对不起老二,谁能知道王家女孩竟是如此贪财。那是王氏不好,你弟弟心里也苦着呢。”
得了,整个王家的女孩都被黑了一把,估计就算是王熙凤带着金山堆出来的嫁妆,贾赦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娶她了。贾赦刚才还真是有些埋怨贾政的,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好。可是让贾母这样一说,埋怨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再一想贾政可不是可怜吗?有媳妇等于没有媳妇了,两个孩子又还没有嫁娶,将来出门相看的人都没有。何况将来他还得分出府去,与自己同僚间内宅的交流也等于没有了。因此大度地笑道:“都是王氏不贤,与老二何干。我省得。”
贾母自是对贾赦的大度不吝夸奖,把他捧得以为自己是天下最体贴和善的哥哥。贾政听到老太太体贴自己,大哥又不计较自己那个不贤人的错处,也乱感动了一把。
人家贾赦可是个实用主义者,既然他想到了贾政将来后院没有什么助力,少不得问了出来:“母亲,等出孝之后老二也就要出仕了,到时后宅的交际也是免不了的。还有珠儿与元春出了孝也该到了相看的年纪,总得有个主母出面才行。”
可不就是这样?贾母当日关了王夫人,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再出来作妖。现在贾赦却当面问了出来,还是当着贾政的面,她老人家也就不得不把面孔转向贾政:“老二,你可觉得应该把那王氏放出来?”要是敢说一个是字,管它是不是在守孝,明天就把你们一家都分出去自生自灭。
也不知道是不是贾政感受到了贾母话中冷冷的寒意,还是他真的对王夫人的行为失望,或许还有贾赦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在场让他放不下面子,总之他对着贾母拱了拱手:“母亲说得是什么。那个不贤之人,让她平安在佛堂里赎罪,已经是我们贾家对她网开一面了。若是让她出来,还不是一样搅得家宅不宁?再说就是两个孩子相看,不是还有大嫂与母亲呢。”
这个态度贾母还是乐见的,就又把贾政的识大体、顾大局表扬了一下,顺便让贾赦回去告诫一下邢夫人,不能苛待了二房的两个孩子。贾赦觉得老太太真有些无理取闹,刚才她老人家自己还说邢氏不是一个苛待的人,怎么现在还让他敲打?可是已经顺从惯了的人,也生不起再追问之心,点头应下也就是了。
左右现在人家林家的人都已经过府了,他们抓紧时间把自己家的奴才□□得如林家奴才一样忠心,才是当前的大事不是——有忠心的奴才可信,谁还愿意用总想着占自己便宜的?地主家的余粮也想着自己酿酒喝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人家林二管家夫妻来了第二天,就与邢夫人一起,先对贾家奴才机制的运行情况进行了现场观摩,充分体现了良好的调查研究精神。
观摩了两天之后,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下,才一起求见了邢夫人。邢夫人已经从贾赦那里知道此事是贾母亲自向小姑子求的,这奴才们□□得听话忠心了,对她也是大有好处的事儿——原来邢夫人可不是没被那些眼大心空的奴才们看人下菜碟过。
因此她对林二管家夫妻提出来的意见,那是一百二十个赞同的:贾家不是没有规矩,只不过那规矩也就是一说,只有奴才犯了大错的时候才想起来,还多是轻拿轻放地过去了。现在要紧的是让贾家的奴才,自己知道贾家的规矩都是什么。不知道?好办,学吧!
当然林二管家夫妻拿着贾家自己的规矩说事,也是有私心的:他们来时太太还是交待过了,就算是奶奶的娘家,可也不是自己家里,不能把林家的规矩套用在贾家头上,没有这个道理。本来两个人路上还犯愁来着,现在一看贾家自己有规矩,不过是没有好好地执行,还能不直接拿来用?
因此他们与邢夫人商量之后,先是让人把贾家奴才需要守的规矩都整理出来:太长时间没有执行过,好些规矩都已经被人遗忘了。而林二管家看着整理出来的贾家奴才要守的规矩,心里还是有些不赞同的——太血腥了。
看看:偷盗主子财物十两以下的,杖二十;十两以上百两以下的,杖四十;百两以上的,杖毙!还有背主的,杖毙;将主子消息泄露给外人的,杖毙!谈论主子是非的,也是轻则二十重则杖毙!
就算是贾家是军功起家,可是这规矩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也难怪贾家的奴才胆子竟在这样的规矩下养得那么大了:反正偷百两也是死,偷千两也是死,那做什么不多偷点,就是死也死个值不是。
估计贾家的主子们,也是发现自己家这些规矩有些太重了,所以后世子孙多是轻拿轻放:不轻放也不行,谁也不是与祖宗一样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这样血腥的规矩,真心执行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