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收到贾赦那封很知道好歹的信, 一下子就明白了贾母的意思:他在京中打探了林家故旧的消息,不光要通报给贾母,还要知会林如海。如此一来, 就等于是在他与林如海之间也架起了一条沟通的桥梁,将来在官场上, 也就能相互扶持了。
贾敬不得不再次佩服贾母的远见:想那贾赦, 原来也不过就是整天玩个古董,可是让贾母现在□□的,已经把家里收拾得整齐。而贾政呢,原来也不是没有什么小心思, 现在这份心思还有没有不好说, 可是外面上看来,却是个孝悌的。还有荣侯府的第三代,听说贾琏与贾珠两个,上午习文下午习武的, 进步也很是不小。
不由得想起自己家里,就算自己是两榜进士又如何,贾珍性子已经定型了, 就算是已经娶了妻生了子,可是自己若是不在府里镇着,他都能把天捅个窟窿。可是自己一要管, 老娘与妻子就两眼是泪地在一边拦着, 气得他只想撞墙。
看来自己还是得守在府里看着才行呀。贾敬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接下贾母递过来的这根橄榄枝:即是要守在府里, 那自己就不能再如以前一样官场上只是应付差事,而是要保住这府里的声名不能堕,还得好生教养蓉儿,不能成了他老子那样的东西。
至于贾珍,贾敬心里冷笑一声,老娘与妻子不愿意自己管他,还真当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老子想教儿子,可不是只能在家里。
若说这贾敬,还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原著里赖嬷嬷都曾经说过,他管起儿子来就如审贼一般。现在既然下定了决心管教贾珍,更是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想和他讲什么谦谦君子,那都是对外人,里面可没有一个人叫贾珍。
打定了不能再放任贾珍给贾蓉拖后腿的主意,贾敬先就与自己的老娘通了气,说得那叫一个大气磅礴:“咱们这样的人家,孩子也不能只等着袭爵,那还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总得他自己有个吃饭的本事,出去交往也好让人不小瞧不是。”
他老娘许氏就有些不乐意:“多少人家的孩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咱们家的孩子就不成?”
贾敬冲他老娘就是一乐,让他老娘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话是这么说,可是母亲也知道西府里头的琏儿与珠儿,现在可是日日文武都习的。珍儿在他们这一辈里还是为长的,总不好让两个比他小的比了下去。照此下去的话,将来就是珍儿做了族长,对上那府里头的人说话也不硬气。咱们府上可是主枝呢。”
这话许氏还是能听得下去的,哪个老太太闲来无事,不是与自己相近之人相比呢?小的时候比父亲兄弟,出嫁了比丈夫,等到老了可不就是比儿孙了!这许氏也与贾母比了一辈子:做女孩的时候,贾母是侯爷家的贵女,她不过是正三品文官家的嫡女;出嫁了,人家贾代善因功不降等袭了国公,可是她的丈夫贾代化却只袭了一等将军。如此憋屈了一辈子,难道等着自己的孙子那一辈,还是不如贾母?
不可能!
许氏的心气也就让贾敬的几句话给挑了起来,可是疼孙子的心也是真:“可是珍儿现在已经二十多了,再想着习文习武的怕是不容易。”
只要许氏肯松口,贾敬忽悠人还是有一套的:“这是自然。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与那寒门子弟抢那晋身之阶。不过是看着他一日大过一日,总得给蓉儿做个表率。父亲与西府叔父在军中多年,想来安插个珍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去军中,这个许氏还是有些放心的。在她看来,那军中,尤其是贾代善与贾代化呆过的军中,就与自己家里的自留地差不多,孩子进去有的是人捧着:“嗯,你想得周到。只是这军中回家来怕是不大方便。”
贾敬接着忽悠他亲娘:“我已经想好了,只让他在京营中谋个差事。也不图他立什么功劳,只让他知道些世事。就是母亲想他了,离得也近,回来也方便不是。”到时侯能不能回来,可就不是许氏一个内宅老太太能掌控得了的——营里紧急的任务多了去了,就不许贾珍被人带着去镀金?
许氏听儿子说得体贴,哪里想得到他将来会有那么多的理由搪塞自己,自是点头应了。心下还暗自得意,史氏的孙子们再是习文习武又如何,她的大孙子可是已经开始去营里办差了。
老娘这里忽悠得了,媳妇那里就不是个事:他的妻子是母亲的娘家侄女,正经的亲上加亲,要不也不会婆媳如此一心地对付他这一个做家主的。尤其是小许氏与她的亲姑妈一样,好与人相较,现在自己丈夫的爵位明显已经低于西府了,到了儿子那一辈,可不就得早些比西府里的第三代立起来嘛。
等贾珍被告知自己将进入京营历练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的祖母与母亲都已经倒戈了,再面对上贾敬那一张无论什么时候对上他,都黑着的脸,连半句为自己告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悄悄地对着自己的媳妇说一声:“想着让老太太时时让人来看我,接我家来。”
贾珍此时的媳妇,还不是尤氏,而是他的原配妻子刘氏。不过她是书香家里出来的姑娘,也搞不懂同是书香出身的太婆婆与婆婆,怎么就能放任着自己的丈夫成了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性子。不过她只是做媳妇的,只有顺从的道理,就是规劝,也得贾珍自己愿意听才行。所以对着贾珍的耳语,就算是从来没得过这样的亲近,心里也觉得老爷这个决定无比正确,心下打了与贾敬一样的主意,鬼才会给你求情。
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重背叛的贾珍,还是带了一丝憧憬来到京营的:想他的叔祖父,当年可是京营节度使,现在好些京营中的人,都是他老人家使出来的。那些人怎么也能看在他老人家尸骨未寒的份上,对自己这个侄孙子另眼相看一些吧。
谁知道贾敬是把贾珍送到了京营之中,却没有告诉他,他得从一个大头兵做起。另外贾敬不光没有告诉贾珍自己家在京营之中的人脉,还没告诉他,在京营之中有一个贾家明面上的姻亲、内里的仇人——王子腾!
不过贾珍总是他的亲儿子,他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怕若是贾珍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的老娘会不会随着去了。只是对着贾家还留在京营中的人脉叮嘱一声:贾珍即是来京营中历练的,那诸位也不必对他太客气,只管好生操练这小子就是了。只要不下死手,那怎么收拾都行呀。
好在他还知道与贾代善最放心的人交待了一句,那就是让人看好了,别让王子腾勾引坏了贾珍,也别让他下暗手害了自己儿子。然后就拍拍屁股,自己坐上马车回宁国府继续守孝了——贾珍算是从侄孙,只有六个月的孝,可是他这个做侄子的却是有一年的孝呢。所以贾珍可以进京营,而贾敬只能继续窝在宁国府里派人打听林家故旧的情况。
不过他也没让贾母等太久,在年前到底让贾母收到了他打听的第一份资料。此时的贾母,正在指点着邢夫人怎么操持着过年:“咱们府里正在守孝,今年这个年也就得从简了。就是老亲们那里的年礼,不是也都让你减了等,你可知道为什么?”
邢夫人想了想:“可是因为咱们家里还了国库银子,银钱有些吃紧?”
元春在一边听得都想摇头,好在自从有了宫里的嬷嬷教导,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做晚辈的,只能对着长辈恭敬再恭敬,没有当面指摘的权利。就把眼睛看向老太太,想看看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大伯母可有什么指点没有。
贾母当着元春的面,还是十分给邢夫人留面子的,不过她也没有漏下元春刚才眼里的不赞成。因此贾母想着,自己等下还是得再对元春的嬷嬷说说,元春近些日子懂事了不少,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这聪明外露并不是什么好事。关键是还不知道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还有一方面你没有想到。”贾母越发温声地对邢夫人说道。她这一世是打算好生做个老封君的,所以必须在守孝期间把邢夫人的管家能力培养出来,才不会象原著里那样,儿孙、媳妇们遇了事,就得到自己这个老太太跟前讨主意,看着是位高权重了,可是也累心不是。
邢夫人跟着贾母几个月,这眉眼高低也算是有些心得,看出老太太没生气,就笑着凑趣道:“我能有什么见识,还不都得仗着老太太教我。”
贾母也就一乐:“我可只教这一回,你自己记好了,下次不能再来问我。咱们家里说起来老亲是不少,可是好些人家也不过就是年节才走动一下,也不光是离得远了走动不方便。”
这段日子贾母没少与邢夫人说些外头官面上的事儿,邢夫人就知道,也有些人家这么些年下来,各自的立场已经不尽相同,还有些本身就不愿意再屈于荣侯府之下,因道:“多谢老太太教导,那我回去再理上一理,看看明年的时候怎么再收一收。”
贾母就点头,见此时轮到元春不解,并不与她解释,又与邢夫人说起过年的话来:“刚才让你一打岔差点忘记了。今年过年只摆上两桌,大家一起守个岁也就完了。族里的人一概请他们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