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王夫人不时地让人给贾政送来各色补汤之时,贾政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日。在王夫人看来, 贾政素了可不是一月半月, 是实打实地三年多。一个正常的男人, 素了三年却表现得如此不近女色, 这不科学。
所以王夫人自然会从贾政自身上找原因。她不认为贾政是心理出了问题,对一切女色都不感冒了, 而是认为, 贾政一定是身体出了毛病!当然男人们还是好面子的,谁要说一个男人不行, 那一定比了人祖坟还招恨。不能明着问候贾政此事的王夫人可不就只能给贾政送上爱收补汤?
贾政能怎么办?那些补汤倒是都送进内书房,被他人不知鬼不觉地倒掉了。可是人家王夫人不知道贾政没喝, 只是觉得你都补了快三个月了, 总该有点效果了吧?所以流云今夜就又在这里等着贾政了。
贾政还真是不好再拒绝了, 如果他再拒绝的话,怕是不光是王夫人, 就是贾母也会起疑了。上次他拒了贾母想赏给自己丫头, 若是王夫人一直得不他欢心,贾母说不得又得“心疼”起自己这个小儿子来。
最主要的,是贾政悄悄地将那致幻剂在自己的小厮们身上试过, 发现这药剂是可以让人“心想事成”的好东西,而且用量又少,一滴足矣。有了此物在手, 只要每次悄悄地给王夫人用上, 贾政自此就算是无忧了。
所以对流云点了点头, 贾政身子已经向着内院去了。流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也不是没有请过老爷,只是一直没能成功,太太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可不就得时时吃排头。
今日好了,想来老爷进了正房,太太的脸色也好了,脾气也不会那么大了,她们也就不会动不动就被罚跪了吧。就是王夫人院子里其他人,见了贾政也皆是一脸喜意,倒让贾政对王夫人平日作为好笑起来。
难怪原著里曾给过王夫人一个“天真烂漫”的评语,想想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当家主母,别说是在这个后院倾轧不断的时代,就是在现代让人说一声天真,也算不得夸奖吧?只能说明王夫人是个喜怒皆形于色之人,也好解释为何她的侄女王熙凤口齿那么伶俐,她却以木纳现于人前了——不这样根本掩不住自己的面色变化!
就拿此事来说,不过是男人晚上不进正房,竟闹得一院子的人跟着心惊胆颤。好在现在府里的人是整顿过的,要不那流言还不得满天飞?所以就算是进了正房的贾政,也先给王夫人些脸色看:“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些奴才还满院子乱晃,明日可还用不用当值?”
王夫人见贾政已经进了正房,心里已是欢喜。就算是他发作奴才,也当他久不至此,脸上有些下不来,不愿意让奴才们看了笑话。少不得先让不相干的人都各自下去歇了,才来俯就贾政。
有她忙的这空,贾政早已经把那药下到了王夫人的茶杯里,将茶杯向着王夫人一推,自己端起另一杯,与她说起家里闲事来。这边王夫人哪儿知是套,端起杯子来自是一饮而尽。
由是贾政让人送了水进来,与王夫人各自安歇下来。一夜无话,贾政自起来洗漱上衙,才不管王夫人如何。不过王夫人起床后心情不错,脸色也红润了一分。又听下人说是老爷不让叫醒她,更是满面春风。
贾政就没有王夫人这样的好心情。昨日贾赦得了官儿的事,工部的人看贾政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不少人重新想起了贾政得官,也是当今亲赏的。原本这几个月,靠着贾政安份低调才转变了的看法,又有些泛酸起来:寒窗十载,不如人家有一个好爹,看你顺眼才怪。任何时候,x二代都不是一个让人好感倍生的群体。
明知众人心里起了变化,贾政还能一个个解释不成?少不得继续装鹌鹑,当自己在工部就是个透明人,只是日日抄录卷宗不缀——当今可是要求他五日的就把东西拿出来呢。
好在都是为官之人,贾政主动示弱,大部分人也就是自己在心里酸一酸了事。至于别有用心的人,贾政也不愿意自己站出来剖白,反正自己刚来时人家就已经给他下马威了,难道他还得主动向人家示好不成?一个君子,哪儿能没有一点风骨!
如是几日,就到了第二日该由贾赦向当今传递东西的时候。贾政将自己整理出来的东西,放在靴页子里,神态从容地与众人一起下衙。
不想贾赦竟等在工部门口。贾政见了,少不得上前行礼问好,又把贾赦介绍给了自己一起走的同僚。好在贾赦并不拿大,与众人恭让得十分谦虚,还谢过了大家这些日子对贾政的关照。
大家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地说了,贾赦看了贾政一眼道:“诸位大人抬举我这个弟弟,我这个做兄长的却是知道,他就是个读书读呆了的。麻烦可能不会惹,只怕是礼数还差着些。只这个休沐日,由我做东,在太白居请诸位一叙,算是为我这弟弟向诸位大人赔罪。”
众人忙要推辞,贾赦正颜对贾政道:“你看,我就知道你定是得罪了诸位大人。若不是我今日过来,你自己还以为自己如何呢。”又端起兄长的架子,道:“还不向诸位大人赔礼,请诸位大人原谅?”
说来能与贾政一起走的,只穆堂官与贾赦算是平级,皆是四品郎中。其余之人,不过是五、六品之数。因此穆堂官止了贾政的动作,对贾赦笑道:“一向知道贾主事待兄长如父,今日我们是见识了,果是孝悌之人。贾主事做事认真,我们哪个不夸?贾大人还是不要过于苛责了。”
贾赦又谦虚了一下,把个当哥哥的不放心兄弟之情表达了淋漓尽致。到底让众人都应下了休沐日的宴请,才同贾政一起与众人告别,相携回府。车上,贾政问起他为何今日走这一遭,人贾赦白眼一翻:“我这不是怕你带得东西太多,让人看出来不好?这才给你来遮掩的嘛。”
这个理由,贾政只能无语。难道贾赦还以为他整理出来的东西,还会如卷宗那样得抱个满怀?不过能想着替自己遮掩,也是人家尽了兄长之情,贾政还是谢了贾赦。只路上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只说些各自部中之事。
贾赦在兵部也算是个异端:他虽是勋贵出身,可是此前一直没有与兵部之人打过交道,人家倒没敢让他贾政一样一站一个时辰,可是一样没人答理。好在贾赦从心里就不想当这个官儿,干脆就按贾政说的,只要有一个地方能让自己一个人呆着,他就知足。
别人只以为是把贾赦给晾起来了,却不知道这是个拿把扇子、一个古玩就能自己玩半天的主。每天上衙前自己袖子里放件小古玩,日子并不太难熬。一时倒觉得贾赦是个心机深沉的,不敢在他身上施什么手段,也算是错有错招。
可就算是贾赦自己呆得住,到底不如在家中自在,他向贾政抱怨道:“一日日枯坐在那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真无趣。还不如在家里,还好出门去琉璃场走走。”
贾政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嘴型提醒了一声:“锦衣卫。”吓得贾赦收了声。只是这一声也提醒了贾政自己,想想那日唐诚的手段,想来自己手里的东西,由着那人来取并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当今就非得让贾赦从中传上一道?
莫不成当今是在寻找一个理由,好让贾赦做官?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个激灵,贾政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要知道当今可是十分优待老臣的,前几世收拾四大家族与勋贵的都是下一任皇帝。而做为荣国公贾代善的后人,当今想着要照顾一二,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况这后人还如此知情识趣,自己主动换了匾额,又主动还国库欠银,怎么看怎么都是忠心的表现。老臣之后,又忠心,当然是要提拔一二。只是又不能没有理由,使人担了幸进之名,所以当今还真是煞费苦心。
到了书房,将自己的猜测讲给贾赦听后,换来的竟是一声哀叹:“我还以为只要这件事儿完了,我就可以回来继续天天玩玩古董,”顿了一下,可能知道贾政不好那一口,抱小妾的话没提:“理理家事就好。让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我日后得天天在兵部呆着?”
贾政对这个便宜哥哥真心服气了,这位还真是把纨绔当事业了。可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多大岁数了,现在儿子都快考童生了好不好:“兄长就算是不喜外物,可也该为琏儿着想一二。这有没有实职,对将来孩子们出仕影响还是不一样的。”
贾赦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清楚。只是父亲一直告诫我,咱们家两代国公,富贵已极。至咱们这一代,只要守成即可,不能再得显位,免得招了上面的猜忌。再说咱们家军中还有些势力,你又有个实职,在这京中总不至没落。等着琏儿他们那一代,再做为也不迟。”
听贾赦说起贾代善的交待,贾政心里满不是滋味。说来贾代善不是没有眼光,知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道理,又明确富不过三代。才教育能袭爵的长子,韬光养晦。
只是一个家族要韬光养晦,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资本,或者看看这当家作主的人,有没有那份养晦的心性。很明显,贾赦并不是这样有着坚毅心性的人。所以原著里贾代善一去,荣国府就开始走下坡路,并且直到贾琏一代,竟无一可立之人。
于是贾政不得不提醒自己的便宜哥哥:“兄长记得父亲的教诲自是该的。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我们想韬光养晦就能成的。难道兄长没想过,咱们家两代国公,在军中自有人脉,就是说没留后手,人家信还是不信?已经让人猜忌了,若是自己手里没有一点权势,真有人自以为看懂了圣人的意思,要为难咱们,可有人能为咱们出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