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见淑妃还是不信,少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娘娘,奴婢认得那位女官,就是皇后娘娘跟前的贾女史。要不是曾经远远地见过贾女史陪着皇后娘娘逛过园子,奴婢也不会信了她不愿意薛女官在皇后娘娘跟前得了脸面的话。”
淑妃脸上就是一整:“竟还敢攀扯皇后身边的人。”
宝钗听了也是一惊,就算是知道自己与贾元春之间要争个上下高低,可是为何贾元春竟要先动手,还这样早?脸上就有些茫然。听了淑妃那一句攀扯,心下拿定了主意:“娘娘不可信这个叶儿的话。别人不知,娘娘是知道贾女史与奴婢是姨姐妹的。若说别人见不得奴婢好奴婢还信,贾女史是万万不会的。”
叶儿早哭得不能自己:“娘娘,奴婢愿意与贾女史对质。”
淑妃就又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要与贾女史对质。这大晚上的,为了你这小小的宫女,还让皇后娘娘也不歇着了不成?”挥了挥手,两个粗使嬷嬷早擒小鸡一样,将叶儿提在手里。
“找间空屋子,让她败败火。明天再说罢。”淑妃起身,一面向内室走去一边道。宝钗等只好磕头退出。出了正殿,早已经失去了叶儿与两个嬷嬷的身影,宝钗心下了然:裳梨宫偌大的地方,要关一个小小的宫女,并不用担心没有空屋子。
“女官。”秋兰有些怯怯地叫了一声,她也知道是自己平日在外多嘴,才有今日之事,叫得并没有底气。
宝钗冷冷看了她一眼,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而去。秋兰心下更是忐忑,少不得也跟着前行。只是这一路上心里如何如猫抓般难忍,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回了屋子,已经是戌末光景,宝钗并不理欲言又止的秋兰,只略洗漱一下就自己休息了。秋兰无法,自己也只好独自在炕上翻腾。
第二日醒来,主仆二人一人顶了一个黑眼圈,显然是谁也没有睡好。秋兰顾不得别的,先就上来磕了个头:“都是奴婢自己嘴不老成,四处乱说才让女官受惊。求女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宝钗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也知道自己的嘴不老成,怎么就改不过来?我也曾经说过,这宫里的墙都会说话,你还是将咱们院子的事儿四处乱说,可让我如何再信你?”
秋兰脸已经一点血色也没有:“奴婢若是再把院子里的事儿说给人听,就让奴婢嘴里长疮,生生世世没有好的时候。”
古人多重誓言,听了秋兰如此起誓,宝钗心里放下了些。反正自己身边总是在有人的,与其再选一个不知跟底的,还不如眼前这个已经收服了的。宝钗也就势点了点头:“你要记得自己今日的话才好。以后宁可装哑巴,也不要再把咱们院子里的事儿说出去了。”
秋兰听了,点头不迭,就差再发一遍誓了。宝钗也不理她,忙忙地自己洗漱完了,就到正殿前等着服侍淑妃。碧桃见秋兰仍跟着宝钗过来,心下倒有些不赞同,可是这是宝钗之事,她也无由说得,只在淑妃跟前提一下也就完了。
这内室,却不是秋兰能进来的,宝钗今日带她过来,也不守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因此在淑妃问起的时候,也不打算瞒着:“娘娘也知道,我家里人并不在京里。若是不用这个丫头,等着真有个什么人进来,也不过就是亲戚家里选的人。可是我那些亲戚,”宝钗苦笑一下:“还不如这个丫头,有了这一次,总能长些记性。”
淑妃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就摞开了手。只是今日淑妃给皇后请安的队伍大了一些,看到的也有知道昨日裳复苏宫之事的,也有不知道心里暗中狐疑的,倒没有不知眼色问出口的。
皇后升座后,仍是如常地与众妃说了些闲话,就要让人散了,淑妃才笑道:“昨日臣妾宫里倒是出了一段公案,因为事涉皇后娘娘跟前的人,少不得还要扰娘娘一扰。”
皇后如何不知淑妃今日带过来的人多了些?只是面上不动,问道:“竟有这事儿?是我跟前哪个人不规矩不成?”
淑妃也笑道:“娘娘跟前的人,哪儿有不规矩的?只是下面的人乱攀扯,到底有伤娘娘英名,所以少不得让她来辨一辨,也还了被攀扯人的清白。”只是不说被攀扯的是哪个。
皇后听了,也不屑自己亲自去问话,只让自己心腹嬷嬷出去。一时就有人来请贾女史,皇后脸上才有些动容:“这贾女史最是规矩不过的,怎么倒扯到她头上?”
“蛇咬一口,入骨三分,”淑妃还是淡淡的:“这样乱攀扯的奴才,臣妾也恨得牙痒痒。可是要是不在今日还了贾女史的清白,他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话传出来,反而不美。”
皇后也就点头:“有理,那贾女史去走一遭吧。”
听到那叶儿说出了自己,贾元春的脸已经不好看,可是皇后面前原就没有她插嘴的份,只能听了吩咐下去撕掳。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那叶儿果然是乱攀扯的——她那日只是看人着了女官的衣服,形容也象贾元春,可是那日那时元春正在皇后跟前伺候,哪儿有那个时间收买她?
最后自然是将昨晚应该送去慎刑司改成了今日,皇后也亲自抚慰了元春几句,宝钗又与元春道了恼,此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只是刚从坤宁宫里走出的人都心知,这一对姨表姐妹,不过只有面子情儿罢了。
而到了姚嬷嬷那时,秋兰就得不到什么好儿了:在姚嬷嬷看来,淑妃对宝钗是看重的、是要大用的,而这样将得到重用的人身边,秋兰这样老是拖后腿的人,是应该剔除的。不过宝钗不想剔除了她,淑妃又没有发话,那姚嬷嬷只能勉为其难地亲自来教一教这个管不住自己嘴的宫女。
于是每日里宝钗做绣活的时候,就成了姚嬷嬷的教学时间:不知道宫里有多少人是你惹不起的,那就把宫中等级背明白了;不知道哪些话是该说的,哪些话是不该说的,那就打到你明白为至;不知道什么是眼里有活儿、什么是适时而动,接着打就是了……
反正接下来的日子,秋兰该服侍宝钗的时候不能缺席,一有个不对的地方就得回姚嬷嬷的院子接受特训,宝钗都怕姚嬷嬷把人给打得逆反了——十几岁的孩子,正是中二的时候。
不过姚嬷嬷只用了一句:“女官只管放心就是。”就算给了宝钗交待。事后也不过将抹手的伤药交到了宝钗的手里。宝钗就每日回了自己小院之后,亲自给秋兰上一上伤药,再说上几句“你可长点心,又不是打在别人身上”等话,竟让秋兰忠诚度上升了不少。
这一日,秋兰又去领了晚饭回来,一面摆饭,一面不时地打量一下宝钗的神色。宝钗知道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意思,这个丫头现在学精了,就算是肚子里憋满了话,也非得宝钗问到她头上,再不肯自己直通通地说出来。
看她那一脸“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宝钗也想知道是什么事儿能让她如此,就点了点头道:“说吧。”
秋兰小心地将门关上,才虚着气对宝钗道:“女官,叶儿没了。”
宝钗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从那日贾元春能撒掳清楚就注定“诬陷”人的叶儿不会有好下场。不过宫里没了一个小宫女,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应该嚷嚷得阖宫尽知才对。因此她又问:“是你们一处洒扫御花园的姐妹告诉你的?”
秋兰摇了摇头:“不是。那几个小蹄子和叶儿一起的时间长,奴婢怕她们再拉扯有的没的,已经好久没和她们见面了。这事儿倒是小安公公说的。”
小安公公,宝钗心里就转了个圈,当日薛父说给她的几个人中,就有一个姓安的,仿佛就是在御花园当差。看来这位就了,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与秋兰说闲话。她就又问:“小安公公又是哪个,你认得的人倒是多。”
秋兰有些着急,她怕宝钗以为她又与别人多话,忙解释道:“小安公公是管着御花园洒扫的头儿,故而奴婢认得。今日也是赶巧了,奴婢领饭回来正遇上他才说了两句。”
宝钗心里暗笑一声: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