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那会儿因为年纪不大,也不能做别的事情,就帮着做个饭。
船上做饭用的是一种叫煤油炉的炉子,顾名思义烧的是煤油,印象中是个绿色的圆型铁桶。因为炉子本身就不大,锅也小,每次都只能煮不多的吃食。还好,小渔船上一共也没几人,她帮着做个饭,就能跟着一起在船上吃了,好给家里省点儿口粮。
“妈,妈……”杰杰忽的发出声儿来,尽管有些含糊不清,可还是能听得出来,他喊的是妈。
刘秀红放下本子和照片,一把将小儿子搂在怀里:“杰杰,你爹在天上看着咱们娘仨呢,咱们一定能把日子过下去的。不但要把日子过下去,还要过得自在,过得舒坦!”
杰杰什么都不懂,他就是看着妈妈突然泪流满面,才蹭蹭的爬了过来。这孩子是个好性儿,哪怕被强搂在怀里,也不吵不闹,只懵懂的抬眼看向他妈。
搂着孩子哭了一会儿,刘秀红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就仿佛心中憋了多时的郁气,一下子全都发泄了出来一般,连病情似乎都轻了几分。
耐着性子养了足足两天的病,到第三天,刘秀红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杰杰去了公社那头的照相馆,先翻印了一张照片,又买了两个玻璃相框,一共花了四毛钱。
哪怕再心疼钱,刘秀红都觉得这钱花得值得。她打算给自己留一张,就搁在里屋的床边上,早晚还可以上柱香。如今不比前头那几年了,关于封建迷信的东西查得也不怎么严了,之前自家办丧事时,也曾烧了纸钱。基本上,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队上的干部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至于另外一张……
刘秀红特地回了一趟老屋,将照片给了婆婆。
“这是……我的国强啊!”许婆子一下子迸出了眼泪来,实打实的老泪纵横。
老泪纵横这个词,其实是带着一股格外悲伤的感情。老人家面上皱纹多,眼泪根本就没办法直接落下来,而是顺着脸上的皱纹,横着流过去。当真是,听着就心酸,看着简直就是心揪在了一起。
刘秀红没在老屋多停留,抹着眼泪就离开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甭管内心深处的哀恸有多甚,这生活总得朝前看,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
养好了身子后,刘秀红也没多休息,就径直去了她大姐家,准备打听一下关于渔业队解散的最新消息。又或者说,她想问问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渔业队上的船只,各种型号的都有。像前不久刚从上头调拨过来的新渔船,刘秀红是不奢望的。
新渔船太大了,最起码也得上去十来个人,且每次一离开就是半拉月,像这样,她小叔子许国庆那艘船,都快二十天没回来了。
正因为新渔船大,马力足,能驶去更深更远的海域捕捞更多的鱼,她才必须要放弃。
她没可能跟十来个大男人一块儿,一离开就是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她理想的方式,就是承包个两三人的小渔船,早出晚归的那种。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捕鱼卖钱补贴家用,另一方面也不至于离开孩子太久,因为她太清楚大儿子豪豪有多害怕她走。
赚钱本来就是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要是因为这样弄得孩子崩溃大哭,那她又图什么呢?
背着小儿子,刘秀红往她大姐家去了。
谁知,大姐竟然不在家,至于大姐夫似乎也是出海未归。刘秀红扑了个空,想了想又去了周家的老屋。结果,周大娘拉着她好一番诉苦,说她大姐有多懒,又嫌弃不能多生几个孩儿,眼瞅着那啥计划政策就要实施了,以后就是想多生都不能再生了。
刘秀红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摆脱了周大娘,及至离开时,她还有些觉得难堪。
其实,在她看来,她大姐谈不上懒,尤其如今都分开单过了,家务活儿还能推给别人来做吗?只不过,她大姐也的确称不上勤快,干自家的活儿都跟糊弄一样,瞧着差不离了,就干脆利索的歇着了。
以前她娘家妈也说过的,说她大姐洗碗只知道洗里面,外头从来不管,刷锅也是一样,锅底都黑成啥样儿了,从来不知道擦,抹了桌子就不管地上了,擦了地又不管台面是不是干净。
就感觉吧,活儿是干了的,可你要是不刻意说干过了,一般人还真就看不出来。
正想着事儿,刘秀红就听到了她大姐那洪亮的大嗓门:“秀红啊,刚你找我啊?我也有事儿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