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红会这么担心一点儿也不为过。
事实上,早在多日前,她大姐就曾回过一趟娘家,同娘家爹妈是了她不愿意改嫁一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来托主任大娘帮着捎带的那封信。
而之所以刘家的人一直没过来,也是因为正好赶上了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时候。
尤其,前些日子,不光是东海渔业队分配到了新船,业绩稍逊一筹的峡口渔业队也是如此,新船的数量是没他们这边多,可就因为数量少了,麻烦事儿才更多了。
峡口渔业队也进行了船员选拔,同时因为渔民的人数略少,他们还将几艘又破又小的旧渔船转手卖给了另外一个精穷精穷的小渔业队。光为了这些个事儿,前后就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哪儿还有精力过来找刘秀红?
当然,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忙,还有其他的原因。
算算日子,离中秋节也没多长时间了,出嫁的闺女们只要不是离得极远的,一般都会回娘家一趟。刘家人也觉得上门去劝闺女改嫁不地道,还不如坐等闺女回娘家时,再同她仔细分说一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刘母比刘帅红经历的事情多了,考虑问题也会更全面一些。
这刘秀红新近才死了男人,哪怕如今是新社会了,不讲究守节那一套了,可也不能连丁点儿日子都捱不住,前脚刚办完丧事,后脚立马回娘家改嫁。甭管怎么说,最最起码也该过了百日。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母倒是比她那急性子的大闺女刘帅红淡定多了,一面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面还能仔细盘算到时候该怎么劝小闺女。
末了,她还叮嘱家里的两个儿媳妇。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等过中秋时,秀红带孩子过来了,你俩可得帮衬我一把。劝人的事儿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就把俩孩子哄过去,好叫我单独跟秀红说说话。我到底是她妈,她心里是个啥想法,总该同我偷偷底。”
“秀红这孩子啊,打小看着是性子柔顺的,可实际上就是个倔驴脾气。我就想着,先一步步来,哄着她松了口,再慢慢叫她把孩子送回她老婆婆那儿去。回头等她心里好受些了,再问问她想找个啥样儿的。”
“我琢磨着,上回找了渔业队的,这回找农业队的也成啊。日子是没咱们过得好,可最起码没风险啊!”
像他们这样的渔业队和农业队并存的生产队,哪怕没有明着说,但其实暗地里却是魏晋分明的。
通常情况下,两边是很少通婚的,渔民的孩子跟渔民的孩子通婚,农民的亦如此。倒也谈不上是谁嫌弃谁,而是因为会的活儿不同。
刘家祖祖辈辈都是渔民,家里人各个都会织网补网,也擅长做一些熏鱼腌鱼,杀鱼剥虾也熟练得很。刘家三姐妹嫁的也全都是渔民,只因她们从小到大就没学过丁点儿农活,甚至连养鸡喂鸭都没接触过。
反观农家也是如此。
因此,两边极少有结亲的,很多人家宁可将女儿嫁到更偏远的小渔村去,也不会嫁给同村的农家。穷是一方面,这活儿样样不会,嫁人后还要从头学起,图什么呢?
不过,事有例外,哪怕概率再小,还是会发生的不是吗?
刘母盘算来盘算去,琢磨着让小闺女改嫁给农家也不错的。最好是找那种家里壮劳力多的人家,横竖她小闺女家务活儿还是拿得出手的,养鸡喂鸭瞧着也不算难。只要别让干地里的苦活累活,哪怕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也还算凑合。
“你们觉得咋样啊?”刘母琢磨了半晌,又跟儿媳妇们讨主意。
“妈,我倒是觉得,这事儿还是要问问秀红。她到底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心里有主见呢。不过我认为,嫁到咱们队上不错,起码离得近了,多少有个照应。”
“对对,这次不能叫她嫁远了,尤其不能让她在东海渔业队里找了。妈你想想,她要是留在那头,离她前婆家也太近了,俩孩子日日在她跟前晃着,你说她这日子能过得安心?回头找的那家心里也不舒坦呢。”
刘母边听边点头:“是这个理儿。”
道理是这样的,可谁也没规定人一定要跟着理儿走吧?
……
一晃眼,中秋节到了。
刘秀红提前用半斤粮票换了几块月饼,就中秋节的前一日,背上小儿子,领着大儿子,搭上了小舢板往峡口那头去。
也是赶了巧了,小舢板上还搭了主任大娘的大儿子,也就是渔业队的大队长韩远征。
比起刘秀红那寒酸的半斤月饼,韩远征拎的东西就多了,光是月饼就提了两斤,背篓里还装了两瓶酒,糖块糕点也备下了,还有主任大娘特地托人从城里买来的“的确良”。
撑小舢板的老大爷乐呵呵的同韩远征搭话:“这是要去老丈人家?”
“还不是呢。”韩远征苦笑着摇了摇头,依着他原先的想法,即便要送节礼,也是正常的礼数,送两斤月饼不就行了?偏他妈准备了那么厚重的礼物,为了让他松口答应,只差没以死相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