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里
两三天的时间, 院子里的麦子也晒差不多了,拿起来咬在嘴里嘎嘣响, 用萧宝堂的话说, 这些麦子送到粮站, 保准直接就给收了, 这是上等的好麦子。
萧宝堂说这话的时候,几分自豪, 几分丰收的喜悦,还有几分是显摆。
没办法,自己生产大队把这么多麦子收过来了, 别的生产大队苦兮兮地等着救济粮呢, 心里的滋味当然就是不一样。
这人哪,其实不在乎你吃亏还是受罪,关键是和人比, 你比别人强, 那你就赢了。
不过萧宝堂当然也一再警告花沟子生产大队的社员,自己在家显摆怎么都行, 可别显摆到人家王楼庄社员那里, 人家就差吃糠咽菜了, 咱不能踩着人家显摆。
花沟子生产大队的人自然应着, 再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真到了饥荒年月,有粮食当然得藏起来,可不能随便显摆。
这两天麦子晒好了后, 大家陆续都偷偷弄到镇上去,或者赶集去,像蚂蚁搬家一样慢慢换成粗粮,又运回来家里。
神光见了,也想赶紧换,萧九峰倒是不急。
他说现在大家伙都着急换,大队里的牛车都不容易借到,就让他们先换,自己可以慢慢等着。
神光见他这样,也只好不急了。
最近神光把家里的枣子收拾了收拾。
本来那些枣子到了时候了,快要摘了,结果一场暴风雨下来,枣子噼里啪啦砸下来不少,等风雨过后,神光就把枣子拾起来,爬上屋顶,在屋顶铺上油布,然后放在那里晒。
至于那些依然挂在树上的,就拿了梯子,爬上去屋顶,从屋顶上去够那些枝丫,拽过来枝丫慢慢地摘枣。
神光摘得小心翼翼的,她想保存一点鲜枣下来,所以不想让枣子落在地上有磕碰。
这时候,恰好萧九峰回来了,他一看到神光抻着纤细的身子去够枣树的样子,笑了:“你下来,我来吧。”
神光:“你也得从屋顶上——”
这话还没说完呢,萧九峰已经开始爬树了。
他爬树的样子很利索矫健,简直是从平地不带助力直接往上攀,神光这里还没清楚,他已经到了树上。
神光目瞪口呆。
萧九峰:“给我篮子。”
神光赶紧把篮子递给他。
萧九峰提着篮子摘枣。
神光就负责指挥:“这里,这里的枣子!还有那里,那根枝上有不少,都红了!”
萧九峰少不得听着,这里那里地摘。
这个时候,也有不少其它社员在树上摘枣的,大家都在屋顶上,老远就能看到别人家动静,于是大家就看到,萧九峰被他家小媳妇指挥得团团转。
一时不免啧啧叹息。
萧九峰那是怎么样的人物,几乎等于救了他们全村人,结果在家里,竟然听他家那小媳妇的!
萧九峰倒是没在乎别人眼光,反正他就摘枣,等家里这颗大树上的枣子都摘差不多了,两个人从树上屋顶上下来。
神光瞅着萧九峰:“九峰哥哥,我看我家有二锅头呢。”
萧九峰挑眉:“额?”
神光赔笑:“你喝吗?”
萧九峰:“你到底要干什么,说吧。”
神光有些心虚:“我听人家说,蹦枣很好吃,我也想做蹦枣……”
蹦枣,是要挑最好的新鲜大枣,不能有任何磕碰,然后干干净净地放在罐子里,用酒来泡枣。听说很好吃,但是她没吃过,师太可以偷偷暗地里给她肉吃,但是不可能明目张胆做蹦枣。
萧九峰抬眼,就看到了一脸馋相的小姑娘:“你想吃?”
神光:“嗯……”
萧九峰不说话。
神光有些失望:“那,那就算了……”
萧九峰突然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行,给你做蹦枣,不然我怕馋死你。”
神光顿时眉开眼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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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天,萧九峰说是县城里的大集,天没亮就把神光拎起来,两个人胡乱塞了口吃的,就过去村东头,搭上了村里过去镇上的牛车。
今天赶车的是陈铁云,恰好他和陈铁栓是堂兄弟,不过若论起来关系,他都是和萧九峰更要好。
现在看到人家萧九峰带着小媳妇去赶集,难免就随口叨叨几句。
“不过说起来,翠红还是信九峰啊,上次铁栓为了收麦子的事,差点和九峰吵起来,翠红过去直接把铁栓揪走了,两口子为了这个差点又打起来。翠红这人哪,老话咋说的来着,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和铁栓过日子,其实心里还是帮着九峰你!”
坐在牛车上的萧九峰淡声来了一句:“铁云,你说得这叫什么话。”
陈铁云一想,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合适,只好傻笑了声:“这不是没外人嘛,就随口说说。”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借着甩鞭子的功夫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媳妇坐在车帮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靠向她家男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陈铁云心里难免一个感慨,想着人家这媳妇,看着就和农村的妇女不一样啊!
别说别的,就说他今天说的这话,人家小媳妇好像没听到一样,一点不闹事。
不过这也是萧九峰把媳妇驯得好啊!
说话间,牛车终于到了镇上,陈铁云赶着牛车去公社里了,萧九峰带着神光下了牛车。他们还要去县里,从这里到县里还有一段路,得自己走过去。
这个时候天也就刚刚亮而已,一层朦胧雾气笼罩着田野、不远处的树林以及远处隐约的村庄,一切都看上去增加了几分神秘。这里是没受过泥石流灾的地方,庄稼地里种着高粱,一穗穗的已经熟到发红了,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音。
“冷吗?”萧九峰低头问身边的神光。
“不冷。”这么走动走动,确实不冷,不但不冷,还觉得要出汗了。
“怎么不说话?”
“说啥啊?”神光抿着唇。
萧九峰挑了挑眉,打量着神光。
神光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我干吗?”
萧九峰:“我给你讲个故事。”
神光丝毫不抱希望,她还记得他之前讲的那个故事呢;“你会讲故事?”
萧九峰:“有一只小狗,她不高兴了,她也不说话,就嘟嘟着嘴巴,让人家一看,她就是不高兴了。”
神光顿时哼了声,愤愤地瞪他一眼:“你就知道编排我!”
萧九峰:“啧啧,真生气了?”
神光扭过脸去:“哼!”
萧九峰看她那恼红了的耳垂,低声哄道:“怎么了?”
神光想了想,才说:“我也是相信九峰哥哥的。”
萧九峰挑眉。
神光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她小声说:“当时九峰哥哥说要收麦子,我也觉得应该收啊……”
这话在心里想想倒也没什么,但是说出来后,仿佛一下子显得斤斤计较了。
神光羞愧地低下头。
萧九峰听到这个,顿时明白了。
她是记着刚才陈铁云说得关于王翠红的话。
一时哑然,哑然之余,凝着她那奶白小脸上泛起的潮红,胸腔那里便仿佛有什么在蒸腾,在酝酿。
他望着她,沉吟片刻,才低声道:“那都是不相干的人,她怎么样,我根本不会在意。”
这是解释了。
以他以往的性子,是断断不会给一个姑娘家去解释什么的。
但是他现在就是不想看她不痛快,想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