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收麦子谁就傻
一脸懵的不光是萧家二奶奶, 也不光是萧家大侄子,还包括打麦场上站着的全体花沟子生产大队的社员。
大家懵, 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是啥意思啊?宝堂你到底要我们干嘛?”
“对啊, 尽快收是啥意思?我们现在没尽快收吗?谁还能耽搁收粮食啊!”
说起这个, 大家又都笑了:“收粮食的事, 咱比谁都跑得快!”
收了粮食就能分粮食了,分了粮食就能去换粗粮, 还能给家里孩子吃一顿好的,想想吧,那可是麦子啊, 麦子磨成面粉就能蒸热腾腾的大馍馍吃了。
然而萧宝堂没笑, 他看着大家伙在那里笑,他沉着脸,对着喇叭, 再一次强调:“我们生产大队, 现在就要马上去脱粒,不吃饭, 不睡觉, 赶紧去脱粒, 等脱粒完了后, 咱就把麦子收起来, 能收多少是多少!咱尽快就干!”
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都炸锅了。
“宝堂,你这是到底在干啥?”
“对啊,你得说清楚啊,这叫什么事啊!”
也有人突然问道;“这是公社里的安排吗?我怎么没听人家王楼庄大队要这么干啊!”
两个生产大队距离近,社员之间可能还有点亲戚关系,私底下的来往,彼此消息都能打听到。
“对对,人家王楼庄没这么干,别的生产大队也没这么干啊!”
萧宝堂听着大家的质疑,他当然明白,大家不会信的,不说明白了,他们当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下这种决定。
不过他信。
其实昨天他去公社里,公社里就说这两天会有大雨,让小心点,注意天气。
大雨倒是不怕,他们可以拿油布把麦子麦秆子遮起来,不至于说就糟蹋了粮食。
可是今天,他家九叔给他说,说这两天有大暴雨,雨可能非常大,这场大雨极可能引发山上的泥石流,如果情况不好,一部分房子都可能遭殃。
这么一来,他们必须尽快把他们的粮食收起来,应收尽收。
因为万一泥石流来了,靠南边的房子都可能遭殃,更不要说南边打麦场里的麦子了,一层油布哪能挡得住泥石流。
他也问过萧九峰,咋知道有泥石流的。
因为昨天他开会,人家天气预报才说这两天可能有大雨,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和大伙说,怎么他叔就知道了。
结果他叔看了他一眼后,淡淡地说他看得天象,还说他算卦算出来的。
看天象,算卦,这种事,他当然不能给别人说,传出去不好,一个不小心就能戴上高帽子。
不过他信他叔。
有一件事,他永远不会告诉别人。
他小时候有一次去山里,遇到了事,差点死了,是他叔救了他的小命。
那个时候他叔也才十一岁,但是他叔办的那事,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觉得他叔不是普通人,那就是神仙,神仙下凡来解救大家伙的。
所以他叔说啥,他都信。
再说他叔这不是也说有雨吗,他叔不知道天气预报,就能和天气预报预测的一样!
对萧九峰深信不疑的萧宝堂深吸了口气,望着大家伙:“我必须告诉你们,各位父老乡亲,接下来咱们村里会有大雨,特别大的雨,那场大雨有可能会把咱们的麦子都会冲跑,所以咱们必须警惕即将到来的危险,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哪怕是麦子不晒了,咱也必须赶紧收起来!”
大雨?
萧宝堂点头:“非常大的雨,情况会很严重。”
大家伙懵了,想了想,都有点怕了。
粮食重要,马虎不得。
不过也有人还是不懂,王有田就问了:“就是一场雨,有啥好怕的,往年不是也有雨吗,咱赶紧收就行了!咱们生产大队里准备了那么多油布,至于怕一场雨?你们见过麦子收进来不晒的吗,不晒,再下雨,咱这麦子不是要发霉!”
他这一说,大家伙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发霉了怎么办,公社里还得交公粮呢,咱变不出粮食来,别说自己吃饭,就交公粮都费劲了。”
萧宝堂头疼了,大家都不听话啊,这可怎么办?
他看向了身边他九叔。
萧九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挺拔的像一颗松。
他知道萧宝堂镇不住了,直接走上前,环视过大家。
他的目光锐利冰冷,像刀子,他的目光看到谁,谁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发憷。
当所有的人都下意识低下头时,他才开口。
他也不用那什么大喇叭,就那么用冷沉沉的语调开口:“昨天宝堂去公社里,公社里说,县里气象局给的预测,有大雨。本来有大雨也没什么,但是现在,我们去山里走了一遭,发现情况不对,飞鸟找巢,走兽逃窜,这说明什么,说明山林里可能有大事发生了。”
他扬眉,淡声道:“为了防止出现很大的麻烦,我们必须尽快把我们的麦子收起来,那是我们的粮食,没了这粮食,我们大半年的功夫白费了。”
之前萧宝堂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释放了大家的震惊,大家现在平静下来了,平静下来的大家伙开始想着这种可能性。
终于,还是拄着拐杖的二奶奶颤巍巍地说:“九峰哪,你一向有能耐,二奶奶信你。可是二奶奶信你,二奶奶心里还是不能明白,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大雨,雨来了,咱把粮食都收起来就行了,也不至于马上要收进粮仓啊,这是多大的事啊!”
萧九峰望着这二奶奶:“二奶奶,这件事可能比我们遇到的以往任何事都要麻烦,甚至可能会出人命。粮食无论怎么样,必须先收起来。”
他话并不多,声音也并不大,但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个钉子,掷地有声。
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打麦场上很安静,只有不远处树上的蝉鸣声,叫得人心里发燥。
萧九峰:“谁还有意见,现在可以提。”
这话说出的时候,人群中依然很安静,满脑子疑问,想问,但是又怕萧九峰,最后终于有一个站出来,大家看过去,却是陈铁栓。
陈铁栓一站出来,大家都暗暗觉得这事热闹了。
王翠红是陈铁栓的媳妇,王翠红怎么没脸没皮整天盯着人家萧九峰,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王翠红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给陈铁栓戴绿帽子啊!陈铁栓和萧九峰有仇,眼睛碰上都滋啦啦地冒火那种仇。
陈铁栓仰起脸,望着站在高坡上的萧九峰:“你用啥来证明你说的是对的?万一没下雨呢,万一没下雨,咱们傻儿吧唧地把麦子都给收起来,潮乎乎的,麦子发霉了怎么办?你说你拿啥来负责?这不是小事,这是全生产大队的口粮!”
他嗓门大,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瞪着眼睛吼,吼得唾沫星子都出来了。
大队里社员那么多,自然各有想法,有那么几个虽然嘴里不敢说,但心里其实是觉得陈铁栓说得有道理的,便暗暗点头。
萧九峰看着陈铁栓,突然笑了,却笑得透着冷意:“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我并不能向你指天发誓一定会怎么样,如果真没事,我也没法赔你,我又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赔你什么?欠你的吗?”
这话一出,倒是有不少人觉得有道理,纷纷赞同:“说的是,九峰和宝堂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这不是怕万一出事嘛!”
萧九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望了一眼陈铁栓后,扫过众人,自有一种将一切掌控其中的气势:“你可以选择听宝堂的,也可以选择不听,但是如果你不听,那好,你该干嘛干嘛,万一出了什么大事,你肯定没粮食吃了,大队里不给你分粮食,你就饿着。”
饿着……
这话说得够狠。
萧宝堂见此,趁机问道:“还有人有意见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
都是庄稼人,其实骨子里是老实的,萧宝堂是官,萧九峰有本事,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他们的好了。
陈铁栓却不服气:“我偏就不信——”
谁知道他这话还没说完,王翠红却突然跑过来,拽着他说:“行了,你赶紧该干嘛去干嘛吧,你在这里吵吵什么!”
陈铁栓气得眼睛都瞪大了:“我在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
王翠红却硬拽着陈铁栓走:“你是干部吗?不是干部你叨叨什么?你知道下雨怎么回事吗?你知道天气预报吗?”
陈铁栓:“我,我不知道,可是——”
王翠红:“得,你不知道,你在这里捣什么乱,丢不丢人,显不显眼。”
陈铁栓:“你!”
眼看着这两口子要打起来,旁边人赶紧劝着他们离开了,算是消停。
陈铁栓走了后,也就没人来质疑萧九峰了。
萧宝堂见此,赶紧命人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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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干活,是萧宝堂和萧九峰亲自带着大家干的,男人负责扬尘筛筐,女人负责旁边清理打扫,安排得有条不紊,没一个闲人,就连小孩子们也都过来帮着收拾。
神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看着萧九峰那样子,觉得事情肯定很严重,她一点也不敢耽搁,跟着大家一起干活,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因为现在不是平常时候,干活就没那么细致,平时需要筛三遍的,可能现在筛一遍就行了。毕竟如果萧九峰说的是真的,那可能要出大事,真出了大事,麦子带点皮没啥,但是麦子不能被糟蹋了。
这么一来,生产大队里的麦子竟然在这天晃黑的时候都给脱粒了。
其实脱粒后,必须得晒的,晒几天,把麦子晒得放在嘴里一咬嘎嘣响,那才对,可是现在萧九峰那么说了,谁敢晒啊,只能是匆忙装进麻袋塑料袋里,用绳子捆起来,之后就赶紧往村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