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大炕
萧九峰不再理会小尼姑,他直接起身出门。
神光顿时怕了,忐忑地小声说:“你,你去干嘛?”
她还是怕他把她退了。
不是说好的,只要领进门,就不能退吗?
萧九峰低头,看向这个眼泪巴巴的小东西,他毫不怀疑,他继续往外走,她就能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哭着说求求你收下我吧。
他挑眉,有些嘲讽地问:“你饿吗?”
神光一怔,不提就算了,一提,她才发现自己肚子咕噜噜地叫,前心贴后背了。
萧九峰:“你不饿,我饿了,我要去做饭。”
说完,他踏出门,直过去灶房了。
神光依然是蹲坐在地上的,从她这个高度,正好可以平视萧九峰的腿。
他生得高大威壮,上面的粗布褂子依然半敞着,一根粗布黑腰带紧紧地将裤腰扎起来,下面的蓝粗布裤子松松散散地穿着,在裤腿那里又绑了两道。
便是那裤腿再肥,也能看出来,他腿长,又长又壮实,那么一迈门槛,满满的都是爆发力,根本不是庵子里的尼姑能比的。
男人那大长腿很快迈下台阶,之后一个转弯,消失在神光眼前。
神光缩着肩膀,傻傻地在那里蹲坐了一会,才试图站起来。
她刚站起来的时候,脚麻了,只好扶着旁边的门,过了好一会脚上的麻劲儿才过去。
她弯腰将那麻布袋子给收拾起来,又把自己带来的一身尼姑袍叠好了,放在一旁,之后才出门,过去灶房里看看。
这男人家的院子挺大,比他们庵子竟然还要大,房屋更是多,神光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这在以前估计也是大户人家,但是现在不行了,穷得不成样子了。
神光遁着声音来到了灶房,只见灶房里已经烧开了火,那男人正拿着勺子往锅里下米。
米是黍子米,很糙的那种,不过这在当下来看,也是极好了。
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前几个月,饿得吃树皮吃草根的也有,神光就曾经饿得眼睛发花满山到处挖草根去。
神光站在灶房门槛,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男人。
男人长得粗犷硬朗,就是不说话的时候,也给人一股子强悍劲儿,像这种男人,神光一直是很害怕的。
这会让神光想起她还是小尼姑的时候,师太提起的响马。
师太说,解放前那会,外面有响马,穿着粗布衫,绑着裤腿,一个个壮得像头牛,上了山后,直接闯进庵子里,一把抓住一个姑子欺负,师太说,那些人狠着呢,你去求菩萨保佑,他们就把你按在菩萨像上欺负。
师太还说,有些姑子长得好看,被抓走了,也有些被糟蹋了,就扔在佛堂里。
当师太提起这些的时候,小小的神光借着那微弱的煤油灯可以看到,师太的眼睛里泛起薄薄的光,那是复杂到说不出来是悲痛还是遗恨的光。
小小的神光记住了师太的目光,她觉得那就是佛经中的劫,那就是一千六百八十万个弹指间在师太眼睛中留下的痕迹。
斗转星移,庵子里没了师太,昔日的小尼姑也被这么一个粗犷的男人给带回了家。
她确实本应该怕的,但是她又会想起来当时她在麻袋时,那两个人说的话。
她知道那个人嫌弃自己,不要自己了,是这个男人好心,才要了自己,把自己背回家。
哪怕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也要了自己。
神光觉得,她对这个男人又怕,又不怕。
这个时候,男人从大水缸里舀起来一瓢水来喝,他仰着脖子,喝得咕咚咕咚的,因为仰着的关系,下巴和脖子那里的线条就看着凌厉利索,属于男人的大喉结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滑动。
神光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是山下的男人,就连喝水的样子都和她们尼姑不太一样呢。
正傻想着,却听到男人突然开口了:“你在偷看什么?”
神光一惊,连忙扶住了门框,忐忑不安地看着男人。
萧九峰看她一眼,懒得理她,继续将红薯干扔进了锅里。
神光犹豫了下,终于怯生生地迈开腿,之后蹲在了灶台前,往里面添了两根柴,又使劲地拉起了风箱。
在男人终于看向她的时候,她连忙表示:“我是来帮忙的,我会烧火做饭!”
萧九峰没说什么,盖上了锅盖。
神光想着,这应该是说她可以烧火了,当下松了口气,忙认真地拉着风箱。
萧九峰看着这小尼姑,头上裹着一块白色大头巾,那头巾大到几乎要掉下来遮住眼睛,身上的粗布褂子肥大到几乎是吊在她身上。
现在她把宽大的衣袖挽起来,卖力地拉着风箱。
那手腕子纤细,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竟多少能看出几分白净的底色,这样羸弱的小东西,因为太过用力拉着风箱,身子都跟着风箱把手一前一后地动。
她这是用吃奶的力气在烧火。
萧九峰:“你平时在庵里也烧火做饭?”
他相信在他的逼问下,她应该确实是今年过年满十八岁,但这样瘦弱的身子,满十八岁?经常做活?
神光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是,我烧火做饭,还会打扫庵子前后,我还会去山里找吃的,我们庵子在山里偷偷开垦了几亩地,我也能去地里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