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还未过,傅钧却已感受到冬日的肃杀,望着这篇让人在外面抄来的《华清赋》,他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哪位皇子手下竟有如此能人,才华绝艳,堪称大家,按理说不可能无名无姓,但文风实属罕见,无需华丽辞藻堆砌,平易通俗、明白易懂,且朗朗上口。
看似是信手编造前朝一段曲折离奇的野史轶事,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传唱,连六岁小儿都能记住几句,但凡是看过这篇赋的人,都知道其中影射的正是当今陛下,宠妃郑婕妤,还有五皇子赵承玮。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篇文章最后一句,指的究竟是谁人的憾恨呢。是被逼自缢的妃子,还是幽禁于宫中孤独终老的皇帝。
当真是字字诛心,锋锐如刀。
傅钧心里清楚,五皇子已经彻底断绝了登临大位的机会,除非所有的皇子都死完了,陛下选无可选,为了不让自己这一脉凋零,才有可能会传位于赵承玮。
只凭其中涉及到两个字,兵变,古往今来史书上最惊心动魄,令君王忌惮的这两个字。
承明殿,梁安帝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乎要凝成冰了,压抑着怒火沉沉道,“谁写的?”
下首跪着的皇城司统领,“这篇文章并没有署名,也尚未查到是何人所写。”
此赋只是凭空虚构了一个前朝的皇帝贪图美色夺取儿媳,最后祸国殃民,导致民不聊生造反兵变的故事。但联想到前段时间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皇城司统领头更低了低,只当自己不懂其中的暗喻。
“给朕查下去,三日内朕要有个结果。”
“遵旨。”皇城司统领如蒙恩赦地跪拜后退下,承明殿内死寂的气氛,一众宫人也不敢抬头发出半点动静,怕触怒陛下。
于情于理,作为一位大权在握的君王,梁安帝都不该为一篇捏造妄议皇家的文章大动怒火,一个握笔的文人,扔进大牢处死就是了。但偏偏梁安帝被激怒到了,看着散落在桌上一片奏章中的那篇文章,梁安帝竟生出了一丝不安和恐惧。
军中哗变,遭遇逼宫被迫赐死妃子,最后失去权力被尊为太上皇幽禁冷宫。
这仿佛在预示着他未来的下场。
赋中的皇帝也同样是励精图治,建立贤明伟业,却晚年凄惨,他败在什么问题上,同为君王的梁安帝不可能不在意。
喜好美色,耽于享乐,这个恐怕在任何一位皇帝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jūn_duì 皇权失去掌控,才是这位前朝皇帝败亡的原因。正如傅钧猜测的一样,兵变二字引起了梁安帝的深深忌惮,自古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皇权地位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会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而老五有这个能力吗?南宁侯府,北地二十万军,正妃侧妃无一不是妻族强盛,这些难道不够增加老五的势力么,那些请立他为太子的奏章是否也只是冰山一角,若是他真的生出了什么念头。
梁安帝越想越惊心。
淑贵妃因为这篇《华清赋》直接晕厥了过去,醒来后立刻脱簪素服去跪在承明殿前请罪,想表明心迹他们mǔ_zǐ 绝无丝毫怨怼之意,陛下却对她避而不见,还让宫人将她请回重华宫。
此外别的一句话都没有,见到这样子淑贵妃脸色白了白,心下顿时凉了大半,陛下只怕是彻底不信任他们mǔ_zǐ 了。
被搀扶着回到重华宫后,淑贵妃脸孔狰狞扭曲,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她无比地确信,是有人要害他们mǔ_zǐ 。
这样一篇足以流传天下的文章不可能是仅仅半个月就能做出来的。此文的影响更甚与先前的流言,杀人莫过于诛心,背后之人的用意是要断绝她皇儿继承大位的机会。
一场禁诗风波迅速席卷了整个朝堂,只因随之而来的,梁安帝就以结党营私之名,贬斥了朝中一大批曾请立太子为五皇子鼓吹的官员,且都是毫不留情地流放边远之地。此外还下了一道口谕,斥责五皇子德行有亏,觊觎储君尊位,禁足于府中一年,不得染指朝中事务。连带着五皇子的正经姻亲南宁侯也受到了责难,罚三年俸禄。
这道口谕传到五皇子府上时,赵承玮还在执笔写信,还是以鲜血所作,这本是身边谋士给他的出的主意,以情动人表明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