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被牵着手, 从港口黑手党与其他组织的地盘混乱区穿行,走过无人看管的巷道, 向城市的更昏暗处迈进。
这些小路,她都只是提前在港黑的资料中了解过, 倒不曾真正的踏入。如今走在其中, 践踏着脏污的积水,身前拉着她的人是身着卡其色风衣、在这无边无际地黑夜里, 依然能够略弯着嘴角,哼声歌唱的男人。
他的心情从花江看见他起就一直不错,就像此刻,花江因为在观察他而忽略了脚下,他也会放慢些脚步, 提醒道:
“小心, 要跨过去。”
花江依言跨过了积水,同样对他说:“往右,前方有等待中的械斗。”
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太宰治的目光扫过了前方浑浊的有些不可思议的水坑, 忍不住弯唇笑了笑,也如花江所言般略微调整了路线, 向右走去。
他们迎着苍蓝色的月光,像穿着新衣的孩子一样, 避开了所有的混乱,悠闲的迈步在无人相问的区域里。
太宰治哼着歌,花江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歌曲,太奇怪了,歌词是你改的吗?”
太宰治闻言回头看了花江一会儿,非常认真道:“没有哦,这可是真正的杰作呢!我觉得,这首歌曲的创作者,一定是真正杰出者,你不觉得‘一个人是无法殉情的~’,这歌词写得好极了吗?”
花江看着他,半晌道:“你认真的吗?”
太宰治非常认真。
花江:“……”文化课常年前三,作文常常满分的文科系选手忍不住了。
她缓声道:“孤影难凉,凄凄寄情,请君勿惜身,愿与化连理。”她忍不住看着这位本应该是“文豪”的前黑手党,现侦探道:“哥哥,你读书读到几年级?”
“国中有没有能毕业?”
太宰治似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鸢色的眼中竟也有一瞬的停驻。
片刻后,他笑了起来,认真地想了想,对花江说:“我十五岁加入的港口黑手党,教育基本靠自学,能算作老师的存在……应该就只有森先生了。他作为前军医,文化素养应该还可以。”
“不过,毕业证书的确没有。”
花江握着他的手忍不住微动。
太宰治牵着她,温柔说:“但你也没读完国中啊?难道森先生还会送你上学?”
被正戳中心的花江。
对哦,到这个世界后,她没有去上学了!虽、虽然就算是上学也是第三次读国中了,但、但这个年纪不上学就是让人觉得好奇怪啊!
花江差点就要说出“回去就要让森先生安排q读书,在苦不能苦孩子”。考虑到芥川龙之介的思维方式以及太宰治的歌词欣赏水平——她真的不能信赖港黑内部教育的质量!
她面无表情着,太宰治已经饶有兴致道:“在想回去后要让q去上学吗?”
花江闻言看了太宰一眼,同样回敬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打算用什么手段回去?”
太宰治坦然颔首:“我很好奇。”
“你放弃了港黑所有能为你提供支援的力量,甚至放弃了对我的胁迫。”太宰治真的有点好奇,“在放弃了所有的优势、几乎是将自己关进了监牢的你,还有什么未动的棋子吗?”
“他在哪儿,你要怎么安排他动?”
太宰说着自己困惑:“愿意给我解释吗?”
花江道:“猜到的事情就不要让我解释了,这很无趣。比起问我这些,哥哥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走出了混乱区,跟着太宰向着根本不是前往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走着的花江慢慢停下了脚步。
她说:“你反抗了社长的命令,拒绝将我带回武装侦探社是为了什么?”
月光下,娇小的女孩仰着漂亮的面孔,琥珀色的眼睛同样看着他。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乱步先生说过,他是个完美的人。那么合理推断——在我发出信件后,他会直接拒绝‘交出你’的提议,你为了侦探社的安全考虑,会将我所有的情况全部告知对方,同时获得针对我的行动许可。”
“不过我的信息太少,要让他同意你犯险,我的身份必须足够重量。初次见面,你从中也先生那儿验证了港黑对我的安排。所以,在决定行动之时,你已经决定了配合港黑营造出的、我‘妹妹’的身份。”
“因为港黑为此已经杜拟了相当多的证据,这个身份既够分量又轻易能使人相信。”
“只是有一个麻烦的地方。他是个完美的好人,所以——你一定应允了他‘带我回来’。”
“可你如今却没有这么做。”
花江是真心实意的困惑,“侦探社社长的命令应该也是绝对的吧,违反是会遭到惩罚的。我的表现,到底是哪里冒犯了你,让你觉得危险,以至于宁可违背社长的命令,也要将我从侦探社隔离?”
“明明你也说过,只要抓住了我,森先生便不会冒动——我是挟制游击部队的核心,你应该明白看守我的人越多才越好,为什么还要将我单独看押?”
太宰治温柔地看着她。
“不错,你很配合了。就像我说的,你甚至主动放弃了自己所有可用的武器。只是——刺猬或许危险,但自己将刺扒光的刺猬,却反会令人忌惮。”
“你在策划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你在港口黑手党不能做到,在武装侦探社方能做到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太宰治轻松愉快道,“我的确‘不知道’。”
“你的信息太少了,即便入侵了港黑的资料库,能得到的信息还是仅有只言片语。”太宰治道,“就像我之前问的,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对于横滨而言,都是空白。”
“就像是异客,一位凭空出现的、带着温度的孤影。”
这么温柔地说着,太宰治又忽然想起重要的事,笑眯眯的啊了一声,补充道:“森先生好像还抹去了一项与你有关的通缉令,他动手太快了,以至于我即便拜托了朋友,也没法知道具体的情况,只好托人去信息的发源地意大利碰碰运气。然而此刻,有关你的信息缺失是现实,推断出的结果就有太多可能,无法精确。”
“而这些——”
太宰治慢条斯理着,花江了然颔首,接口道:“——会让没有刺的刺猬,比起投诚,看起来更像诱饵。”
她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下次会改进。”
太宰治睁着眼,他颇为无语地看了花江一会儿,方才说:“就这样啊?”
花江思考道:“嗯!人都是在失败中进步的,一次疏忽不可怕,下次改进就行了。”她向太宰治露出灿烂的笑容:“第二次不会失败的,相信我!”
太宰治被她这样的自信给弄乐了,他眨了眨眼睛,故意道:“这么自信呀。让我来猜猜,和你来武侦的目的有关?可惜了,我不会放你进去的。”
“不过没关系。”他看起来对兄妹游戏尚且没有失去兴趣,“哥哥会照顾你!”
花江未置可否,甚至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目的是否会被猜到。
这次换她拉起了太宰治的手。
比起她的手掌,青年裹着绷带的手指要更凉一些。
他穿衣服,可比她要少。
花江想:中也先生见到这位太宰先生的穿着,就不应该再批评她的穿着。好歹她还穿着一件马甲呢,对方的卡其色风衣,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破了。
是穷的吗?
是穷的吧。
身着名牌的花江微微叹了口气,向太宰治为她选的临时据点投向了沉默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