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表情麻木,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深陷其中。她踉跄着想起身,却双腿一软颓然倒地。
她还活着,她还要这样活着。
还有多久呢?
钟冉双手插入发间,终于嘶吼出声。
“钟冉!钟冉!”
痛苦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么不真切,仿佛从天边传来。
她愣愣地仰头,火焰噼啪炸出火花,在视野中飘散。
火花熄灭坠落的刹那,有个披着被单的人出现。
他脸上有细小血痕,额间碎发微卷,一双眼睛比火光还亮。
他毫不犹豫地冲来,像从火里生长的希望,强而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大声对她说:“你怎么不跑啊!傻站着干嘛啊!你不是有特殊能力吗?!”
钟冉喃喃道:“我怕火。”
卫舜咬牙切齿:“你还知道怕!你…”
话未说完,眼前的姑娘扑进了他怀中。
卫舜怔神片刻,用湿被子将她裹严实,轻声说:“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好吗?”
钟冉没吭声,紧闭双眼随他挪出被火封门的密室。
她脚下突然一个趔趄,睁眼去看,原来是吴岩的尸体。
钟冉正要跨过,忽然瞥见吴岩身下一抹突兀的黄色。
她俯身抽出那本册子,借着闪烁火光翻阅起来:
[…以鬼木为引,借巫者之血,无火自燃,得焦屑。书八字生辰于幡,谓之招魂…
…食以巫血,体虚而魂散。待暴亡,切其将指,可为己用…]
钟冉草草翻至最后一页,看得心头发怵。热浪中,她的手掌竟渗出涔涔冷汗。
卫舜好奇凑上:“你怎么了?”
钟冉啪地合上册子,全没了刚才对他展露的柔弱:“没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卫舜搀着钟冉爬出地下室。他环视四周的尸体,不禁揉揉眉心:“这次真得成[悬案]了。”
钟冉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便知他在吴岩死前,与还被操控的活尸打斗过。
钟冉小声道:“谢谢。”
卫舜一时没明白:“谢什么…哦,你说伤口吗?没事没事,你千万别愧疚,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要跟来的。”
钟冉拧开水龙头,冲洗着匕首刀锋。卫舜突然开口:“那个吴岩…他…怎么死的?”
钟冉关了水阀,背对着他:“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的因果,等法医验过伤口你就知道了。”
卫舜松了口气:“不是你就好,就怕你为了这些不关己的事儿变成个通缉犯啥的,这就难办了。”
钟冉低嗯一声,忽然转身:“你过来。”
卫舜疑惑地走过去。
钟冉握住他的手,将中指暴露,以刀尖划出小口,然后用力挤压。
三滴黑色的血顺着手背滑落。
卫舜问:“你这是…”
“解蛊,书上说的。”钟冉没有抬头,“伤口好好处理,按时上药,没好之前不要沾水,发炎记得看医生…”
“钟冉…”卫舜眼前忽然发黑,“我好像…”
“头晕是吗?正常,等会你会昏睡一段时间,醒了就好。”
卫舜动了动手指,努力睁大眼睛:“你想…”
话没说完,他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倒入钟冉怀中。
钟冉费力扶稳,望着卫舜紧皱的眉心,轻声说到:
“再见了啊,卫舜。”
***
再见了啊…
卫舜蓦然惊醒,心头突突跳动。
钟冉吗?是钟冉的声音?
他腾地坐直,前方有人大呼:“哎呦,你终于醒了!”
卫舜醒了醒神,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出租车后座。司机操着方向盘,一脸开心地说:“你再睡下去,这一百块就不顶用了。”
卫舜双手按着太阳穴:“什么一百块?”
司机呔一声:“就一小妞儿拦了我的车,把你扶到后座后给了一百块钱,说让我沿着二环线跑,等你醒了自然会告诉我去哪儿。”
卫舜急忙问道:“她人呢?”
司机瞟过他的脸:“我怎么知道,你们不认识吗?”
卫舜掏出手机翻看,司机又问:“你要去哪儿啊?”
“去火车站。”
“哪个站啊?西站南站还是中心站?……嗯…hello?说一下?”
卫舜绷直嘴角,眼睛一刻不离屏幕,却依旧没找到他想找的联系人。
如是三遍过后,他竟有点想笑,说不上是苦笑还是自嘲。他颓然靠上椅背:“算了,去东里胡同吧。”
“好嘞~”
***
钟冉将行李箱掏空,内容物尽数放入包中。
一切整理完毕,她将包背回背上。收废品的老大爷确认到:“你真的不要了?”
钟冉微笑着说:“不用了,以后…也用不上了。”
老大爷将零钱递给她,她确认数目后揣进包里,大步离开回收站。
街边朝阳很柔和,她拿出兜里书册,迅速翻到尾页。
那页的最后一段戛然而止,书却完整无撕毁,仿佛复印时就已经是残册。
阳光落上黑色铅印,钟冉轻读出声:
“兹有震后返魂者,与暴亡未尽寿者缔约,以续阴命。司接引亡者职,畏火,畏中天之日,能穿堂入土,曰[存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