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季呆愣数秒, 嘴角龇出尖牙, 挤得颧骨高耸, 长疤似一条逮人就咬的蜈蚣, 随肌肉颤抖。
他翻白眼瞪钟冉:“他妈的贱匪子!”噌地起身扑来。钟冉伸手, 李长季被无形的力量扯住身形, 半点靠近不得。
他张牙舞爪,脏话如脏水一股脑倒出, 钟冉用力, 李长季双腿蓦然腾空,竟被她吊了起来!
他拼命抠衣领乱蹬, 钟冉冷脸,指尖再合拢, 李长季感觉喉咙气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酱紫。
钟冉放手,李长季脸朝地摔倒, 满鼻子满嘴都是沙粒。他边咳边吐沙,钟冉蹲地,手捏夹他的脸,拽下防风巾:“去,不去?”
她瞳仁骤缩, 李长季恨恨, 却不敢发作:“……去…去!”
钟冉手抹细沙,互相揉.搓后拍了拍,就当洗手。
李长季黑脸, 钟冉垂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愣着干嘛?走啊!”
钟冉坐后座紧盯,李长季浑身不自在,大拇指捏得发白。
陶勇问:“还有多久?”
李长季抿抿唇:“就前面了…”他透过后视镜看钟冉,“这位大姐,你们非得深入吗?不深入会死人吗?!”
钟冉偏头:“会。”
李长季嘀咕一番,钟冉说:“有话直说,不用委屈自己。”
李长季眼珠晃荡不定,犹豫到:“你们到底干啥呀?我原以为跟我一个行当,蒋爷才联系我这个有经验的…”
钟冉斜睨他:“要你管。”
李长季噎话:“……不是你说让我直说嘛…”
钟冉剔指甲:“我是让你直说,但没说会回你。”
李长季心里吐出长长一声“呸”,谋划着怎么从钟冉指缝多抠点钱,几颗造型歪斜的胡杨蹿入视野。
胡杨早已枯萎,粗桠生细桠,细桠又生末桠,瘪瘦如矢状尖刺,枝蔓扭结交连,形似五指翻土而出。
是只长满毛刺的手。
李长季踩刹车:“不能再进了。”
钟冉问:“这片区域大吗?”
“大,当然大。”李长季歪头想形容,“至少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听老一辈说,一进里头就是风暴,地形都绘不出来。”
钟冉拧眉:“那就必须开车进去了。”
李长季回头下耷嘴角,沉默地表示抗.议,钟冉与他互望:“开车。”
李长季猛捶喇叭,短暂一声“嘀”,他压嗓子嘟囔:“妈的!这群人,比我还不要命!”
车轮发动,碾尘压土直冲入内,李长季手心捏汗,屏息环顾四周。
周遭起伏小,没有高耸的沙丘,也没有风蚀山地。黄沙接天,零星几棵胡杨也是枯黄,除却来时留下的轮印,没有丝毫活动痕迹,沙面光滑得像砂纸磨过。
好像也没什么怪事。
李长季以为自己多心,这区域他只靠近过一次,有句话叫经验之谈,他这半点经历压根谈不上经验,或许…是巧合呢?
李长季不敢开太快,脑海时刻绷根弦,陶勇倒挺悠闲:“除了风稍微小点,好像也没啥玩意儿嘛。”
钟冉趴后窗回望,卫舜的车不紧不慢保持距离,看样子也算正常。
李长季翻过沙脊滑入沙沟,后方视野被沙坡遮挡。卫舜的车正爬坡,钟冉望不见他,手指摁紧座位垫,蓦然瞧车头冒出,她才缓缓松懈。
陶勇意味深长:“嗐,我说你干脆回他车上得了,这样扭着瞧,我都替你脖子疼。”
钟冉坐正飞他眼刀:“废话真多。”
她拿手机研判方位,发现信号强度基本为零,陶勇也滑动屏幕:“不是说啥通讯基站覆盖全国不是事儿嘛,这地方咋比可可西里信号还差?”
李长季咽唾沫:“…我就说…这地方很奇怪吧……”
他蹭蹭掌心汗液,把握方向盘,余光瞟过后视镜,突然大喊:“他疯了吗?!”
钟冉和陶勇皆是一怔,李长季回头:“不是告诉他行车要间隔百米吗他怎么不听啊他是不是疯了?!”
他一口气蹦出大串,钟冉翻身跪上椅子,额头抵后窗,看清卫舜的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连声说:“肯定有事!肯定有事!”
话音刚落,卫舜摇车窗,探出左手急切比划,钟冉大喊:“他让我们快往前!”
李长季差点没反应过来,眼珠斜后视镜:“油门太大容易陷沙里!”
钟冉横眉竖眼:“那就尽量开大!”
李长季低骂一声,正待加油门,陡然瞥见后方景象,不禁脱口到:“…我cao。”
沙尘暴…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如沙海掀巨浪,席卷沙石滚滚涌来!
卫舜的车与之相较,像小小的黑色蝼蚁,即使开足马力赛跑,也不过蚁步对抗巨象,被吞噬只需弹指刹那。
卫舜关闭车窗,钟冉眼看他被沙暴湮没,再眨眼,百丈高的巨浪已逼近车尾!
周遭飞沙走石,砸得车身叮铃咣啷,黄沙层叠围裹,俨然遮蔽天光。钟冉捂面罩压低帽沿:“开车灯!开车灯啊!”
风暴声渐响,说话又隔了层厚布,李长季压根顾不上听,抱头大喊:“我就说有事吧!你们偏不听!”
车身晃荡,如悬于钢丝摇摇欲坠,钟冉口鼻灌满细沙,一把扑前座去摁车灯。
前后车灯点亮,光柱穿透黑暗。卫舜也摁亮车灯,钟冉回头,那两盏光点只有碗大,荧荧随风闪烁。
车壳吹得咯吱鼓动,她吐出满嘴沙,屏息,隐隐能听见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