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驰过马路,晃来一片虚焦影,灰白直溜,像沾了汽油味的孤鬼,虚虚实实,叫人心神恍惚。
卫舜屈指弹倒空瓶,听它砰砰几声,有了点活着的实感:“告诉我,徐家还有什么秘密?”他抬头,“徐太爷到底是谁?”
虫似乎蛀上声带,裴元易捏喉结猛咳,发出烟囱滚一遭的沙哑嗓音:“他的名字,我从前听过,但许久不曾提及,有点忘了…好像是,徐什么磊?”
他难受地抓喉咙,卫舜撬开铝罐:“喏。”
裴元易皱巴着脸望他,卫舜递近些:“就当酒精杀虫吧。”
裴元易叹气似的干笑,接来啤酒猛灌,血洞溢出酒水,周遭皮肉变得湿亮:“…好像是徐关磊,我从未见过。
他和徐子首在北,徐子首该有五六十,但长得十分年轻,我曾见过一次,大概三四十的模样。”
名字似有点耳熟,卫舜啤酒端至嘴边,却迟迟不喝,琢磨数秒:“那他们的窝点在哪儿?”
裴元易回忆:“他们的窝点遍布各地,但常去的地方是岐山。”
“岐山?”
“对。”裴元易指北,“陕西岐山。”
“岐山指意很多,你说的是县城还是山脉?”
“山脉,千山余脉,具体方位我目前也不太清楚。”
卫舜嘀咕到:“怎么都爱藏深山老林?”
裴元易摊手:“他们跟徐寅三一样,基本不会自己出面,由一个叫孙宝苏的对外交易。东北由吴、佟两家分据,华北势力颇杂,西北是孙家地盘,姓孙的背后正是徐太爷。”
“孙宝苏?你名字没记错?”
裴元易闻言再回想确认一次,摇头:“没错。”
卫舜不住点头:“对,这就对了…孙宝苏跟蒋爷有过生意往来,但前些年因为一批货闹翻了。我曾在蒋爷手下,听他骂过:‘姓孙的怕不是徐家龟孙’,那时我不了解,如今想来,蒋爷指的便是徐太爷。”
裴元易诧异:“你竟和华北那群势力有牵扯?你到底什么背景?”
卫舜摆摆手:“年轻不懂事,跟人混过,蒋爷如今往西南发展,届时定会吞并徐寅三的残余势力,说不准,南方要改姓了。”
两人同时没了话题,裴元易喝光啤酒,从衣内兜掏出本巴掌大的册子:“这个,你交给钟冉。”
卫舜随意翻看几页:“这就是徐寅三那本册子?”
裴元易微一颔首:“你知道的不少,那应该知道,钟冉的册子是假的,这本才是真册子,但依旧不全,尤其是关于存命人的部分。”
提及这个词,卫舜翻回封面。扉页绘制了黑色圆圈,将一半区域囊入,中央像画了条长尾巴鱼。
卫舜手指旁挪,圈边沿又以小圆标注,内部填了根线条,像扭曲的7,又像未勾完的‘己’。
他问裴元易:“这画的都是啥?”
裴元易先指中央:“这是金文的‘鬼’,”他指尖挪动,“这是金文的‘尸’。这幅图便是关于炼鬼胎的方法,尸体以特定方位摆放,中央逐渐凝成鬼胎。”
又是金文?
卫舜狐疑:“这和那把双头匕首有关联吗?”
裴元易想起钟冉刺向胸口的刀:“骨杀?有,有关联。”他演示一番,“那把匕首是双头刃,我们称为骨杀,因为…它是用存命人的小臂削成的。”
卫舜盯他划过胳膊的手,缓缓抬眼:“不仅要命,连全尸都不留?”
裴元易深呼吸:“不把生命当数的人…会给谁慈悲?”
卫舜合上册子:“谢谢你,这个我会转交给钟冉。”
裴元易食指竖于唇边:“别告诉她这是我给的,就当我没来过,更别提及我的变化。”
他起身,卫舜问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裴元易弯腰,拎起空罐啤酒:“救乔乔之前,我答应过小冉一件事,还没完成。”他举铝罐隔空碰杯,“多谢你的啤酒,祝你们…顺利。”
如此简短的一句“白头偕老”,他却说不出口,重新拢起毛毯,将酒瓶抛入垃圾桶。
铝罐“哐啷”撞响,余音短暂,很快湮没在滚滚车轮声中。
冬日的阳光干燥温柔,钟冉侧身,嗅到略带酒气的暖香,眼睛还没睁,手顺气息勾上旁人脖子:“…竟然大早上喝酒……”
她猛然睁眼,“你不会没睡吧?”
卫舜背光,轮廓镀上朝阳的暖意,右手伸来,透光的指腹能看清皮肤纹路,错综交.缠,与她鬓角厮磨。
钟冉被挠得发痒,缩脖子蹭蹭他的手,像只毛绒绒的奶狗。
懒意上头,她慵倦地抻直四肢,卫舜拿长发拂她脖子,钟冉忍不住咯咯笑:“哎!你好讨人嫌,酒鬼!”
卫舜拥她静坐一会儿,钟冉捏他手指玩:“为什么不睡觉跑去喝酒啊?是和大朱吗?”
卫舜收拢五指,将她乱动的手钳制:“是啊,你也知道黄姗的事,我昨晚就陪他喝了一点。”
钟冉蓦然沉默:“他挺可怜的。”
“谁?”
“他俩,”钟冉补充,“都挺可怜的。”
卫舜又陪她静躺许久,直到钟冉辗转想起床,他才从床头递来本册子:“这是姗姐让我给你的。”
钟冉皱眉:“这是…”她翻阅片刻,“确实与我以前看到的不同,原来真册子是这样写的…徐寅三这老东西,挺有搞邪.教的天赋。”
她认真同记忆中的内容比照,卫舜拢起她下垂的长发:“冉冉,有些事我得让你知道,尤其是关于我身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