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寅三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酒未醒, 香味不够浓郁, 沉淀物滑入杯底,又被浮上杯口。
笃笃笃…
他听见不徐不缓的几声敲动, 门外有人说话:“干爹,是我, 杜柯说你找我?”
“进来。”
把手被外力转动, 灯火通明的房间裂开黑缝, 光透入缝隙,照亮骨节分明的五指。
那只手松开门把, 门缝骤然豁大,漆亮的皮鞋踏入房内。
腥红的血从指尖淌下,钟冉右手握拳,血渗入手心。她紧捏一阵,血糊的手握上槐木, 无火之烟袅袅上升。
钟冉闭眼,再度睁开时, 一只手包裹了她握槐木的手。它皮肤松弛, 指甲缝脏污堆积,食指与拇指略微反翘, 像在地上猛抓过。
钟冉面对刘丽华:“婶婶?”
刘丽华脸色灰败, 胸口处的棕黄毛衣沾染血渍,血沿重力下垂,直浸至腰间。
钟冉反手握住她的, 正要开口,猛听背后一声枪响,她本能地耸肩,听回声在耳边渐远。
钟冉松手,四周环绕的树木依次倒伏,桌椅围墙从土里钻出,实木地板自脚底蔓延,逐渐变幻成陌生场景。
刘丽华骤然仰倒,四肢瘫软在地,而钟冉回头,与一管长.枪对了正着。
她抬头往上打量,一个灰裤男人松弛手指,枪插回衣兜。他背后是张真皮沙发,棕红皮料子油亮柔软,能将身体陷得很深。
有人翘腿坐沙发里,油头、冷脸,有双长凤眼,随年纪增长眼角下耷,但能看出原有的上挑轮廓。
收枪的男人探刘丽华脉搏,刘丽华濒死,呼吸只出不进,眼裂几乎撑破,眼珠死死映着沙发。
男人回头:“老大,差不多了。”
徐寅三点头,外门被人敲响:“干爹。”
呼唤的语句不长,可入钟冉耳中,就像巨石沉水,在心底溅起大片水花。
钟冉起了身,近乎机械地挪步子,徐寅三声音平缓:“徐老四吗?来得还挺准时。”
“我向来不爱迟到。”
钟冉心跳上下锤动,震得咽喉直泛恶心,身侧拳头攥得肌腱分明。
“那我进来了。”
旋钮被转响,钟冉听见咔哒一声,下意识去拽紧门缝,似乎是害怕什么,又似乎是逃避什么,然而她摸不到门把,指甲狠狠插.入了掌心。
门猛地被拉开,钟冉与来人对面对站立,呼吸都在颤抖──
裴元易。
裴元易先见到抠地挣扎的女人,乱糟糟的头发根本看不清脸,他便直接无视:“不是说过吗,没事别叫我来你这里。”
徐寅三斜睨他:“养大了,想跟我撇清关系?”
裴元易静默而立,用冷漠回应他的问题。
徐寅三指地上:“你一直瞒着那姑娘,连她叔叔都不敢见上面,是不是怕有一天她知道你背地里干的事,会恨你怨你?”
裴元易头转得极慢,地板那滩血顿时从无视变成触目惊心。
他嘴唇嗫嚅:“钟,钟冉吗?”
愤怒偃旗息鼓,恐惧和悔恨冲击他胸口,四肢温度退却:“不会…是她吧?”
裴元易脚下不稳,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好不容易将女人头发扒开,看清面孔后,他强撑的力气被抽干,人也坐到了地上。
徐寅三补充:“她你也认识。”
裴元易愣愣望他,忽然心跳停顿,又将女人审视一番。
他的确认识,是钟冉经常来学校看望的婶婶!
钟冉蹲他面前,总觉得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她看了三四年,本以为自己了解许多,没想到连他最基本的身份都不知道。
现在这张脸表情复杂,疑惑中带了丝惊惧,平时温润平和的他,被刘丽华的尸体没收了那份从容。
刘丽华也认出这个总被钟冉挂嘴边的男孩,她气若游丝,手向上一攥,拼尽最后力气揪皱了裴元易的衣襟。
裴元易瞠大双目,被垂死的力气拉近地面,听她恨恨吐出两个字:“畜牲。”
说罢,她咽气撒手。
裴元易没敢看她,也不知目光落在哪个角落,而钟冉的眼睛一直盯他,目睹他眼底涌出了湿意。
相隔千万米的别墅内,徐寅三望向裴元易:“徐老四,你是摆脸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