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建丰咬着滤嘴点头,猛吸一口后,夹下香烟看了看:“还有爆珠呢?白酒香。”他歪嘴笑到,“没想到老子落魄了还能抽到好烟,你平时钱赚挺多啊。”
宋今明答非所问:“好烟你就好好抽,以后兴许抽不到了。”
连建丰吐纳烟气:“也是,国外可没咱们的味道好。”
从前烟越抽越清醒,今日这好烟倒抽得人犯困,连建丰张嘴瞌睡一番,指着角落的小床:“我困了,想休息会儿,你睡不?”
宋今明摆手:“就一张,俩大老爷们睡一块也不是事,我出去给朋友打电话。”
连建丰懒得客气,鞋也不脱就趴上床去,没多久便呼呼打起响鼾。
听见如雷鼾声,宋今明去而复返,轻轻推开了门缝。
连建丰睡得酣畅,一觉有些不知年月,再睁眼时,窗台布帘严实掩盖,原就黑暗的夜色透不来一丝亮光。
他睡眼朦胧,脑子也糊成一片,废好大劲才辨认出周遭轮廓,差点想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这陌生房间。
他伸了个懒腰,恍惚间瞥见床头有人,下意识喊了声:“宋今明?”
那人坐靠椅上背对他,连建丰觉得好笑:“你搞什么啊?一动不动吓唬谁呢?”
话一说完,连建丰清醒许多,原先停转的脑子开始运作,他几乎能听见颅内生锈的吱呀声,齿轮费力咬合,钻得他脑门胀痛。
他彻底清醒过来:“……宋今明…?”
不,不对…宋今明是秃顶油头,但那人…分明是长发!
连建丰牙关咬得咯吱打颤,说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没暖气的房间冻得脸肌肉僵直。
他咽了口唾沫:“…你…谁?”
那人慢慢挺直腰身,脖子朝他转来,半张血脸微带反光,几近脱垂的眼珠瞥向他抽.搐的脸颊。
连建丰本能地去观音坠,脖颈却空无一物。这时,他听见矫揉造作又万分熟悉的嗓音:“…丰哥,是我啊。”
卫舜最后收到顺丰隔日达,上头标注的地址竟来自神农架,他不禁怀疑翁婆那俩是不是真跑去深山老林找野人了。
罗子不放心卫舜的状态,天天往医院跑得勤快,正碰见卫舜从快递盒里拆出指甲盖大的小木块。
他凑上去看:“这啥玩意儿啊?这么点小还用快递送来?”
卫舜没搭理,只端详这通体发红的木块,末了跟罗子说:“等会儿我把病床帘子拉了,你别进来,我叫你再说。”
罗子两撇眉毛下耷,好奇挠得他满心痒痒:“神神秘秘的,到底干嘛啊?”
卫舜言简意赅:“烧香,拜佛。”
罗子一合计,卫舜大抵是束手无策才搞起了封建迷信,当即对这对苦鸳鸯又同情三分:“行行行,我帮你望风,绝对不会有人来看。”
卫舜已经着手拉帘子:“还有我爸他们可能会来人,你注意点的电话。”
罗子十分笃定地表示ok,卫舜将床帘沿圈拉严实,瞬间围成个封闭世界。
他将返魂香放入小铁盘,青婆说香烬则点到,估计花不了太久。
卫舜沉吟片刻,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滚烫的火苗舔过木屑一角,烧出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像花香中夹杂了丝碾人肠胃的血腥。
卫舜脱去鞋子,艰难地挤入窄床,侧躺在钟冉身侧,并将她紧锢在怀。他摸过钟冉鬓发,垂头附她耳边:“别怕,我就来了。”
青婆说,人有两层意识,潜意识和深意识。潜意识光怪陆离变化莫测,无法预料会遇见什么,更无法与主魂沟通,因为她根本看不清你的脸。
卫舜深以为然,比如现在,他就踩在…一堆尸体身上。
而且,全是钟冉的尸体。
除了听觉视觉,其他感觉在意识世界都是虚的,所以卫舜感受不出脚下踩得软绵绵还是硬邦邦。
钟冉们全都闭眼,以死人面容躺得歪七硕八,各种姿势堆叠成山,而他站在制高点,头顶是没有云彩的天空。
卫舜试着迈脚,才发现自己踩哪,哪里就会像软泥一样深陷,仿佛不是人的肉身,而是橡皮捏成。
无论踏哪个,卫舜都不忍心,只好杵在原地,边转脖子边喊:“钟冉!”
看似辽阔的空间连回声都没有,声音一去不返,一旦噤声,周遭便重新陷入死寂。
卫舜有点手足无措,青婆让他进来,却没说怎么做才能把钟冉带出,他追问,青婆也只说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这叫天天不应还怎么见机行事?难道让他一个个钟冉翻着问真假么?
卫舜两手围成喇叭,决定再喊一次:“钟──”
名字还未喊完,卫舜视线有些摇晃。他低头,自己脚下正踩的身体,竟慢慢浮水一般,从尸海中浮出。
卫舜心到:这就是“机”了。
刚待弯腰,他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往前扑了几步,再站稳时,他才发现不仅脚下在动,所有的尸体都在动。
没有触觉,判断脚底波动来源的能力也会失丧失,卫舜被一波接一波推得四处摇晃,晃得他眼睛泛花。
动静来得快去也快,他即将摔倒前,尸山重归平静。卫舜心底不安,真打算一个个翻问时,正对上视线的那具尸体,突然睁了眼睛。
卫舜舔过嘴唇:“你…真是…”
他陡然顿住话头…
不仅这具,所有尸体,都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