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看了眼手机,钟冉离开不过八分钟。
五指在身侧不停攒动,他显得有些焦躁,明明刚看过时间,却急不可耐地又看一遍。再度抬头时,微光穿透夜幕,一颗锃亮的脑门从视野中闪过。
不知怎的,卫舜盯着那一瘸一拐的模糊背影,目光竟似挪不开。
他头未转,手探向手机,迅速调出了钟冉的号码。他从未在钟冉自主行动时打扰,但心底涌上的隐忧让他坐立难安,手指在屏幕前犹豫起来。
连建丰手往桌面捞坠子,脚却本能后退,坠子没捞着,身下一个踉跄扑入地面。
钟冉仍端坐着,眼神从空洞中一点点恢复,手指无意识压紧玉佩。
刘小蕊彻底从她身体剥离,黏答答的血丝顺指缝下滑,连建丰能闻到那股熟悉刺鼻的铁锈味,与他举起砖块时,飞溅上鼻尖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种关头,他连辩解的话都憋不出,除了几句徒劳的道歉和打桩机般不停摆动的手,他根本做不出逃避反应,只裤腿在地面象征性摩擦几下,便抱头喊起了饶命。
刘小蕊挥动匕首,刀锋直指他,连建丰连滚带爬,堪堪被割伤腿肚,刺痛让求救声噎在嘴边。
匕首见了血,刘小蕊面部越发扭曲,几乎以嗜血的姿态疯狂挥刀。连建丰腿部连中两刀,第三刀将至前,大门蓦地被人撞开!
突兀的撞击声让刘小蕊下手迟疑,连建丰见机冲门口连连呼喊:“救命!救命!”
他求生欲迸发,手脚并用地朝来人扑去,刘小蕊暴喝一声,血沫甩入羊毛堆,刀光闪过钟冉。
钟冉神智恢复,刘小蕊迅速逼近门口,却在三步外失了准头,身体如被大力拉扯,半分接近不得。
来人倚着门框,剃光的头顶冒了星点短芽,隆冬时节只穿身单皮夹克,胸前坠着的观音玉牌分外滑亮。
他鼠目微张,又黑又小的眼珠只漏半截,看人的姿态透着股狡诈,两片厚唇上下拍打几声,浓重的口音便灌入耳内:“杀谁呢?这么热闹?”
光头腿脚不便,步伐迈得极慢,刘小蕊惧怕玉佩,在他逼近前逃离了屋子。
光头斜睨钟冉嗤笑到:“小妹妹,是你要杀人吗?”
钟冉退了两步:“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哐当!
连建丰操起折凳,用力砸向她后脑。钟冉闷哼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便上身一挺扑倒地面。
连建丰吐了口血沫:“他娘的!还想杀你爷爷!”说罢他就想加踹一脚,光头冷笑:“有种你去踹那女鬼,别往她身上撒气啊。”
连建丰讪讪收脚:“光…哦不老大,平措老大,我以后再也不喊你光头了。”
“早该喊了,前年你沿318逃去聂拉木,谁救了你,你他娘不记得,我可把你那狗腿样记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你在西南道上还算有经验,哪轮得到你跟我做事。”
平措屈膝,仔细端详起钟冉的模样:“品相不错,打电话叫上老黑,问他还收人不,要是顺道,那就碰个面。”
连建丰心有余悸:“这…还带上她?”
平措眼神轻蔑:“瞧你那怂样,估摸这丫头就是被鬼上身了,你玉佩…”他从桌上捞来扔给连建丰,“戴好了,做贼就别心虚,杀人就别怕事。搜一下她的手机。”
连建丰往各个兜里摸索一阵,并没有找到手机,便将钟冉用毛毯严密包裹,像货物一样扔进了车厢。
车底发出隆隆震响,裹人的毛毯逐渐散落,钟冉偷偷睁开了眼睛。
卫舜正听着手机忙音,货车引擎声从老远传来,隐隐约约,像来自巷道另一头。他挂断了通话,同时收到一封来自钟冉的短信。
卫舜赶紧点开,信息略长,长得直往他心窝里戳——
[跟踪手机定位,我在货车上,开车的是平措,确定窝点前别打草惊蛇。]
卫舜瞬间懵神,甚至回想了半天,不敢确定她说的平措是哪个平措,是那个带过登山队的导游,还是搞过拼车的司机,还是…他曾经一枪打中膝盖的叛徒。
不能回信息,卫舜复杂的心情无处宣泄,第一次感觉脏话才是语言精粹,千言万语全凝成屏幕前的一声──
“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