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没听清她的絮语,“多杰就带藏羚羊去了楚玛尔河,没想到,他们真在夜里见到了红月亮。月亮升起的那刻,羚羊便阖上了眼…所以老人说,藏羚羊是可可西里的精灵。它们有人的灵性,也许…还有人的灵魂。”
说完长长一段,卫舜歇了口气看回钟冉,她闭着眼睛均匀呼吸,仿佛陷入了梦乡。
女医生端着药瓶过来,卫舜“嘘”声示意。女医生快速换好药瓶,压低嗓门说:“你媳妇儿真幸福,这么好的男人可忒少见了,我那老公就气死人。”
卫舜脱下外套盖钟冉身上,女医生递来热水:“可别你媳妇儿病好了自己给整病了。”
卫舜笑着接过,安静的走廊突然响起铃声。钟冉猛地惊醒,从兜里掏出手机:“…喂?婶婶…?”“喂?冉冉呐?你这段时间怎么没往屋里头打电话撒?”
钟冉捂着额头变了口音:“对不起婶,我事情太多都忙忘记了,你有啥子事嘛?”
“没啥子事,就是问问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撒?”
“还好,除了有点点忙。”
“哦,那钱缺不缺嘛?我往你卡里打了几千块钱,你要是不够记得说啊,莫委屈自己啊…”
听着唠唠叨叨的话语,钟冉又打了个瞌睡。女医生问卫舜:“你俩都不是东北的啊?”卫舜摇头:“不是,我俩是来旅行的。”
女医生了然一笑,指了指吊瓶:“那等药滴完了,你再叫我。”
夜半时分的乡镇很难找到旅馆,卫舜只好同钟冉在车里将就一夜。
因为担心她体温升高,卫舜总时不时惊醒探向后座。第三次的手触上额头,钟冉突然睁眼望来。
卫舜对上她晶亮的目光:“还不舒服吗?”钟冉的嗓音仍带着嘶哑:“楚玛尔河真的有红月亮吗?”
卫舜笑了:“纠结这个干嘛?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带你去看。”钟冉微微撅嘴:“我不去,我才不想裹着破洞的棉衣,头发油得一茬儿一茬儿的。”
说完,她起身凑到他嘴边轻吻一下:“我很高兴,那么危险的可可西里,你没有留在那里…晚安。”
卫舜逮住她企图缩回的脖子:“冉冉…有件事我得说清楚。”他嘴唇轻抿,“我是个很正常很正常的男人,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不要总来挑战。”
钟冉眨了眨眼睛,貌似无辜地说:“挑战你…怎么挑战?”
她缓缓凑前,嘴唇掠过他的鼻尖,“这样…”头渐渐下移,停在他唇畔,“还是…这样…?”
卫舜喉结动了动。
狭小的空间里,钟冉能听见他深快的呼吸,和笃笃的心跳。
卫舜压抑许久,低头克制地吻上人中,沉声说:“就算故事是真的,多杰也从没想过让那姑娘偿还。你不许学她,尤其是…不许把命当报酬。”
他险些沉沦的意志和努力压制的欲望,让钟冉心念微动。她略略推离,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印上双唇:“…知道了。”
剁鱼的叫卖声将钟冉惊醒。
她勉强睁眼,下意识摸向胳膊。伤口仍在,只是面积明显缩小,压着痛觉也不明显了,应该今明两天就能全好。
听着菜场的吆喝声,钟冉不禁起身抵窗张望:镇民们或骑着摩托或三两步行,朴实的棉袄大衣点缀薄雾的清晨;朝阳的光芒一簇簇穿透寒冷,即使脚下淌着黑泥巴水,人们脸上却洋溢着欢快的喜气。
听见卷帘门的噼啪声响,钟冉回头看去,昨晚关门的卫生所来了陌生医生,白大褂套在厚重的棉服外,臃肿又滑稽。
正看得起劲儿,车门啪嗒一下拉开,钟冉一头栽进卫舜掌心:“冉冉,大早上的趴门边干嘛?差点儿把面给我撞翻。”
钟冉感到他手心微烫,想来是在打包袋上捂久了。卫舜二话不说往里钻:“过去点儿,给我腾个位置。”
钟冉挪了挪身子,卫舜将冒着热气的食品袋递来:“没有包装盒只有提袋,将就一下。”
“那你干嘛不吃完了再带啊?这样吃多不方便。”
“我这不想陪你嘛。”卫舜用竹筷搅起面团,眼睛瞥过钟冉,“快趁热吃,冷了就没法儿暖胃了。”
钟冉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筷,筋道的面条弹出细小汤汁,尽数溅到脸上。她尴尬地用手背抹去水渍,有团纸巾凑来:“你看你,傻不傻?”
卫舜用纸擦干脸颊,煞有介事地感慨到:“唉,要是我不在,你可没法儿自理了。”
钟冉倏忽笑了,卫舜问道:“笑啥?”她歪头看着他:“保姆很尽职,得加工资,金块都归你。”
卫舜愣了愣,纸团再次凑近她脸旁:“有金主仗着自己有钱就压榨,不行,我得反抗!”钟冉笑着躲闪:“我错了我错了,我瞎说的…”
笃、笃、笃。
几声突兀的敲击后,有人贴上窗户,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说:“里头的,大白天整啥玩意儿呢!影响多不好!”
两人立即停止了嬉闹,窗外人满嘴世风日下,边念叨边背手离开。卫舜两手一摊,好整以暇地说:“这可误会大发了,卫生所的大姐要听说了,怕是得震碎三观。”
钟冉顿时憋红了脸:“都怪你…”
卫舜捏捏她的鼻尖:“行行行,都怪我都怪我,赶紧把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