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转身,钟冉微落于两人之后,偷偷抽出第三十号签纸:
『下签:音沉大海,后会难期。天不从人何亟亟?宜止。』
***
解签处的老头儿,许是久坐不动太冷,披着件半新不旧的大褂子,歪歪扭扭地趴桌上玩手机。
听见来人,老头儿连忙直起腰杆:“解签?”
卫舜拉开凳子坐下:“是。”
“想问啥?”
“姻缘。”
老头儿展开签纸看了看签文,又看了看卫舜:“看不懂还是……?”
“问如何解?”
老头儿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仅解签十块,问破法二十。善主放心,都是供的香火钱,给您添福添寿。”
卫舜递给他整钞:“如何破,你倒说说看。”
老头儿指指桌上小册子:“请善主留下八字,八字解签更准。”
卫舜本想胡写一个,落笔时脑海又浮现那条签文,半有意半无意地写下了真实生辰。
“92年2月20日16点?”老头儿指指纸面,“是这个吗?”
卫舜颔首,老头儿闭眼掐指算算,忽然身形一顿。卫舜见他手指再无动静,忙问道:“很难解?”
老头儿倏忽睁眼,对着册子瞧了半天,抬头向他:“善主求姻缘啊?”
他叹了口气:“善主这八字,不好解。壬申壬寅丙寅丙申,纯阳大凶诸事不宜……这命格,少见。要破的话倒是可以…”
“怎么破?”
老头儿满脸为难:“问命格是泄露天机,我可是要折寿的…”
“所以,您这天机要多少钱?”
“善主心向神灵恩德深重……”他俩指朝天一戳,一本正经道,“再加二十。”
“……”
***
陶勇拿着根烟卷在手中来回把玩,每次想叼嘴里,就瞥见钟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得已放弃念头,掏出片葛根嚼起来。
他挑话头:“卫舜这小子真是,解签而已非不让咱跟着看,也不怕落了单被抓去当童养夫。”
“谁当童养夫呢?!”卫舜跨出门槛,“趁机说我坏话?”
钟冉问道:“解完了?要八字了吗?”
卫舜摊手:“要了,也给了,不过可能没啥用,不知道他们打的啥算盘,还顺道坑了我两百的住宿费。”
陶勇后退半步:“我觉得还是离你远点儿吧,万一晚上有啥事儿,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卫舜跨步上前,胳膊锢住他的脖子:“巧得很,我想万一有啥事儿,拖也要把你拖下水。”
陶勇挣扎:“算我倒霉,这次回去我得求蒋爷给我打赏点儿红包。”
解签的老头儿从侧墙探出头来:“请三位善人随我去客舍。”
道观外头看着不大,内里却五脏俱全,只是曲折的回廊少了窄了些,但景观格局还算用心,单客舍的走廊,便不吝地在围栏排了一排开花的兰草,隐隐幽香倒是耐闻。
老头儿推开仿古的木门:“咱道观就三间客舍,这是最大的一间,够住四人。”
钟冉踏进屋子,四面墙壁各放了张窄长床榻,床铺头围相连紧密靠拢。中央放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头水杯茶壶一应俱全,花纹与门边摆着的盆景是同套佛肚竹。
若不是带着目的来,确实是个好地方。
老头儿没多说,关门便离开走廊。
陶勇挑了个靠窗的铺位坐下,钟冉则四处查看起来。
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
她从里头插好插销:“今晚睡觉警醒些,千万别睡到拐你走都醒不了。”
她扒拉棉被找到线头,用力抽出一根长长的棉线,然后将小茶杯的杯耳穿入其中。
卫舜不解:“你干嘛?”
钟冉将棉线一端套上他手腕:“这细线易断,若你遇到不可抗力被拉走,它就会断掉,茶杯也会碎,能给我们提个醒。”
正打算给自己套另一头,卫舜见她只手不便,微笑到:“我来吧。”
他轻轻打上死结:“这样你也安全点儿。”
钟冉的手揣入兜里,两张签文攥进手心。卫舜没抬头,低声说:“供香的道士心思不纯,签就不会准,我不信它说的。”
钟冉指尖动了动,他的手依旧停在她腕部,蓝紫色的脉管延伸至皮肤深处,她看不见,也辨不出方向。
钟冉抬眸,与卫舜温柔的视线相碰。
他好像总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以这种不露声色的方式,让她拒绝不了。
“所以…你俩是打算把我扔一边了?”陶勇突然出声,“那我咋办啊?万一半夜被拖走,还得抱卫舜的大腿才得救吗?”
卫舜无奈地摸摸心口安慰他:“放心吧,我才是危险的那个。”
***
入夜的山顶凉气逼人,钟冉将厚被子盖严实,拉出一角掩住棉线和茶杯。
卫舜与她头抵头睡下,细长的棉线连接两人的手腕。
钟冉睡不着,缓缓从兜里捞出一张签纸。签纸粗糙砥砺,上面印着的黑字也微微发毛。月光自窗外透来,明亮的光柱照得签纸几乎透明:
『下下签:劳而无功,空耗两难。纵有阴骘,难有转机。』
手指透入橘色光线,指甲道道竖行纹路,没入指腹扭曲复杂的线条。
钟冉无声地叹了口气,翻身看向对面睡得正鼾的陶勇。
原不打算睡觉,但下半夜的困意一阵接一阵拍来,让她不得不闭眼小憩。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手腕棉线猛烈抖动起来!
钟冉瞬间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拽。谁知指尖刚碰上棉线,“啪嗒”一声,茶杯坠地碎裂!
她应声而起,急忙回头去看──
线头连着的另一端瘫软在地,而它所指的床铺,卫舜竟消失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恢复更新,照常晚零点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