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苗的心如果真的够狠的话,就不应该接这个电话。
甚至在听到大姐赵新豆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就应该把电话挂断掉。
但正如赵新豆所说,她还没那么狠,所以挂了电话以后,她犹豫了。
但她也没那么天真单纯。
村子里像她一样逃出去的人不少,不是没有女孩和她一样见识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就不愿意回到那个逼仄的笼子里的,毕竟乡下重男轻女严重,很多家庭里面女孩根本不算是家庭成员,最多算是劳动力,到了年纪就把她们卖出去挣一笔钱,自然别指望这些女孩和自己的家庭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但不愿意回来,不代表不回来。
别说什么乡里人淳朴,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民风不开化的地方,风俗也就越是黑暗丑陋,有时候你走进一个偏远的乡村,你能够通过电视机手机甚至是电脑这些东西感受到现代社会的痕迹,可是只要一开口说话一深入接触你就会发现这些人的骨子里还残留着封建余孽的血液。
赵新苗见过那些人怎么骗女孩回来。
这个说你妈生病,那个说你爸重伤,总之不管吉利还是不吉利,不管手段光不光彩,先把人骗回来再说,骗回来以后,安排的老公已经在家里等着,愿意服软的还好,要是有那硬气的,少不得要先挨上几顿打,甚至有些着急的,会把女儿和上门求亲的男人关在一个房间里,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想跑都跑不掉。
赵新苗出来之前,就有一个女孩被这么逼疯过。
她衣不蔽体的跑出来,村里的男人站在路边对她指指点点,女人对着她吐唾沫星子,她的母亲大骂丧门星,十五六岁的女孩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赵新苗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家里生下小孩,把孩子淹死在粪坑当中,自己喝下了家里放在门背后的农药。
赵新苗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出去。
她小的时候,村子里安装电话的人还不多,有一户人家儿女争气,牵了座机电话,这电话就成了村子里的公用电话,外面的人往里打用这个电话,里面的人打出去也是用这个号码。
后来家家户户都安了电话,买了手机,用的人才少了。
但号码赵新苗是一直都记得的,因为那时候她有个朋友跟着家里做生意去了外地,赵新苗就指望着这个电话能让她和朋友说上两句,每次挂电话的时候,都不忘提醒对方一次座机的号码,因为接听电话是不收费的。
“喂,谁啊?”
接电话的是个中气十足的老人,赵新苗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三公啊,我是苗苗!赵新苗,你还记得吗?”
“哦哦……老幺家的那个啊。”
赵新苗和三公扯了两句日常,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转到了赵母的身上。
没想到她话刚刚一出口,那头的指责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你说你这个姑娘,是怎么一个回事。你妈一个人,辛苦拉扯你们四姐弟长大,一个比一个不知道感恩,你二姐上吊死了就算了,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回来看你妈一眼,她在床上病的都要死了,一天到黑哎哟哎哟的叫,就盼着你能够回来看她一眼。”
赵新苗赔着笑说了一通好话,承诺一定会回来以后,那头才算是满意了。
“不管你在外面挣好多钱,你妈始终都是你妈,难道你妈还贪图你那点工资吗?不说喊你孝顺她,至少这人生病了,你还是该回来服侍服侍噻……”
赵家三公志得意满的挂了电话。
像他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儿女都在外面,自己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唯一的成就感,也就是训斥训斥那些不懂事的小辈了,难得遇到一个愿意听他讲的,心里自然是十分舒坦。
他刚刚走出门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了进来,见到他就是一阵谄媚的笑容,“三公,我三姐打电话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