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还没迈出大门,便见着了门外一身黑色西装的宋疏南和他的助理林南。
虽说这段时间宋疏南经常会在她身边,但他毕竟已经接掌了陆氏,有繁多的公司事务等着他处理,他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的,甚至很多时候,纵然是天资和能力都极高的宋疏南和宋予深,也不得不因为偌大的集团而加班忙碌到深夜。
因此严格说起来,她其实只是见到宋疏南的时间多而零碎,真正相处的时间却不多。
也是在应如笙看见宋疏南的时候,宋疏南已经转过了目光。
他正要唤她,却突然怔了瞬间。
应如笙素来喜爱红色,所有的衣裙都是端庄古典的正红色,耀眼夺目得像是要烧尽人世间一切罪孽,可此刻,她却一反常态地着了一袭纯白的淡雅长裙,一头秀发也没用任何装饰,柔顺地披散了下来,飘渺清冷似云岭积雪。
这样的应如笙,除了四年前在那张掉落的照片里见过,宋疏南再没有别的印象。
可即使是四年前那张照片,也与此刻的应如笙是有差异的,那张同样着白裙的照片里,少女的笑璀璨而天真,是未经世事的那种纯真浪漫,眼前的应如笙同样一袭白裙,面上也是些微的柔软笑意,却半点寻不到纯真的痕迹,更像是一种历经世事后沉淀下来的淡然清雅。
纵然无论哪样的应如笙都是美而耀眼的,可此刻的她分明温柔和婉,却更让人怜惜心疼。他心里的沉闷窒息似乎纠缠在了一起。
宋疏南微滞了片刻,示意林南暂时停止交谈,走向了应如笙,“今天放假又还在下雨,笙笙起来这么早是准备去哪里?”
“想去看一个故人。”应如笙没有隐瞒。
想起原身和温言梵,她眼里柔软了些,原身和温言梵之间的感情倒是纯粹美好得让人向往。
故人?
那么突然的,宋疏南就想起了温言梵。他看着应如笙时一向温柔的眼神里便不由自主地漫上了三两分晦暗。
其实比起宋予深,他更在意的是早已经死了,却一直活在她心里的温言梵。
可纵然他如何如鲠在喉,那个人都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是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抹不去的存在,并且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宋疏南从来冷心冷情,在爱上应如笙之前,他甚至不明白爱这样的情感为什么能折磨得人生死不能,可在爱上少女之后,他不仅从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消散无踪,甚至连一个已经死去,不可能再活过来跟他争少女的人都能厌恶起来。
荒谬可笑却又这样真实。
可纵然他心里如何在意,在她面前,他都不会表现出来。
因此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习惯性地要揉揉少女的头,“外面雨大,去了记得早些回家。”
而这一次应如笙却是退后一步躲开了宋疏南的手,看似抱怨地道,“大哥,我都多大了,你还跟哄小孩子一样哄我。”
四年前她的年纪还小,宋疏南这样摸她的头倒是没什么,她也没察觉出来异样。可如今她这身体的年龄都已经不小了,她也清楚宋疏南的心思,自然不能再放任这样下去。
应如笙下意识躲开的动作让宋疏南的手扑了个空,他看向少女。
少女眼角眉梢间似乎都只是纯粹的他把她当孩子对待的抱怨,而非在躲避他的感情,可宋疏南何其聪慧,他清楚地记得这些时日里她对他的躲避已经不止这一件。
她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感情,而且还在躲避拒绝他。
思及此,他的心里沉了沉,面上却依然笑着,“你怎么长大不都是我的笙笙吗?”
见应如笙似乎又要开口,他便在她说话之前笑着道,“好了,既然你不喜欢,那大哥以后不这样了,趁着现在雨稍稍小了点,快去吧,等你回来,我过两天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那我走了。”应如笙笑着和宋疏南辞了别,“大哥再见。”
宋疏南一直注视着应如笙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收回了目光,那双注视着少女时满是温柔神色的凤眸一点点染上了深沉的晦暗。
想起少女那一袭白色的长裙和提及故人时眼里温柔的神色,他心底更是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星星点点的压抑和冷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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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应如笙半路去买了花后就直奔陵园而去了。
温言梵安寝的陵园离宋宅应该是有些距离,她感觉在车上坐了很久才到。
大约是下着大雨的缘故,尽管今天是清明,但前来陵园的人却很少,三三两两。
应如笙下了车后没让人跟着,自己拿着伞,取了东西就进了陵园,可不知道是不是陵园压抑冷肃的氛围缭绕周身的缘故,她总觉得她每靠近陵园一步,心里就压抑一分。
这种压抑难受在她一步步往埋葬温言梵的山上走的时候更加明显,甚至明显到已经扰乱了她的心绪,她的脑海里都在闪过无数的虚影。
只是那些虚影闪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而就是在这样越发混杂凌乱的思绪里,她竟然似乎看见了宋予深。
此刻的宋予深不像是以往一样总是穿着银灰色西装,而是穿了一身和宋疏南一样的黑色西装,周身的儒雅清贵都被冷肃庄重压抑了下去。
早走的宋予深怎么会出现在陵园?
应如笙以为是自己思绪太乱之下看错了,然而等她定了定心神再看,宋予深的身影却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真的是宋予深?
不同于应如笙的迟疑不定,宋予深从一开始就确定自己看见的人是应如笙。只是他有些惊讶,因为应如笙是从不穿红色以外的衣裙的。
可走到这样近的距离,应如笙熟悉的眉目映入眼帘,却由不得他一丝的怀疑。
他看着她在雪白长裙的映衬下更加苍白的眉目,微微蹙了眉,试探着唤道,“阿笙?”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白色长裙。
“嗯?”应如笙终于确定眼前的人是宋予深。
她诧异,“叔叔今天早起也是来看望故人的吗?”
也是来看望故人?她是来看望故人的?
宋予深想起自己看望的男孩,其实不算是故人,但他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道,“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应如笙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不算好,不过她只是道,“没有不舒服,可能是没有上妆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苍白。”
宋予深并不那么好糊弄,他看得出来她脸上明显的不对劲,不过他并没有拆穿她,“没有不舒服就好。”
他又提议道,“你带的东西有些多,这一路上去可能会很累,我陪你上去吧?”
她这样的状态,他并不放心。
“不用了,这些东西我还是可以拿得动的,叔叔先回去吧。”应如笙委婉地拒绝了,又和宋予深来回了两句,也就离开了。
在她的执意下,宋予深没能跟她一起上去。
但他也没有立即下山,而是看着她往山上走,她走得很慢,而且身形都似乎有些不稳。
他想了片刻,还是因为不放心,转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