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历史>穿越修仙的爹回来接我了> 第100章 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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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结局(下)(2 / 2)

项海葵摆手:“那都是私人门派,跟着您混,好歹算个公务人员,对吧?”


不需要考虑。


就冲他们在不知她处境的情况下,披荆斩棘的跨世界找她,还用选吗?


……


送走了曲宋,又过两年。


项海葵于睡梦之中惊醒,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瞧见血修罗穿一袭红衣,顶着大太阳,盘膝坐在一处房顶上。


他时常入梦,不见光,肤色是不健康的白,有点儿像鬼,项海葵真怕他会在太阳底下蒸发掉。


果然,刚才有人敲她的门,说“神棍”回来了。


她睡意正浓,没反应过来。


“血前辈?!”明明称不上熟,项海葵此刻却像见到亲人一样,“您合道啦?”


血修罗挑眉:“不合道怎么出来?”


“真是恭喜前辈了!”项海葵抱拳,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看是我恭喜你吧。”血修罗指了指屁股下的石屋,示意她阴长黎在内,“我喊你,你没过来,他睡着了。”


血修罗跳下房顶,伸了个懒腰,眼底尽是疲惫,“反正人交还给你了,我任务完成,再见。”


项海葵也不留他,再次抱拳:“大恩不言谢,往后有用的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吩咐。”


“我将他带回来,于你有什么恩?”血修罗啧啧嘴。


与她擦肩而过时,脚步踟蹰,又退了几步,向后仰着腰说道,“妹子,你心里若是没别人了,勉强把他给收了吧。”


说这话他自己都难为情,先前喊打喊杀的,励志当阴长黎追妻路上的绊脚石,一眨眼竟变成了媒婆,“我不是为他说话,是和你相识一场,又算半个同门,为你着想才说。”


他在她肩膀按了下,“不亏。”


撂下这两个字,便信步离去了。


“不亏……”项海葵琢磨着这两个字。


推门进去,项海葵将剑匣竖在门边,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


阴长黎侧躺着,除了脸色苍白,其他瞧着都还不错。


项海葵拉了个矮凳子在床边坐下,托腮看他,发现他气色还好。


大概瞌睡会传染,且她原本就是惊醒的,此刻看着他的睡颜,居然也有些犯困,便趴在床沿上休息一下眼睛。


竟然睡着了。


恍惚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顿时一个激灵。


旋即,她的手被一只手掌握住。


这只手很冷,几乎没有温度,顷刻间将她升腾而起的恐惧冻结。


恐惧逐渐消退,她紧绷的神经舒展。


整个人如同泡进了温泉里,舒服的难以言喻。


本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情况,更沉重的困倦凶猛袭来。


最终决定跟着感觉走,放任自己被困意淹没,准备再睡一会儿。


感觉到她已平静,那只冰凉的手慢慢的想要松开,却被她勾住了小指。


那只手僵硬了下,轻轻放下,掌心重新覆盖她的手,如握珍宝。


等项海葵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扭过头,阴长黎在她里侧面朝她侧身睡着。


两人的手还牵着,枕头被她抢了,他枕着自己另一条手臂,乌泱泱的长发铺满了半张床。


项海葵的视线从他浓密的睫毛,逐渐滑向高挺的鼻梁,尔后落在他的唇珠上。


唇色苍白,还有一点细小的干裂纹,但并不影响唇形的性感。


老板的长相,一直都是她的理想型。


说起来,这还是项海葵头一次挨这么近打量他。


先前双修时,她不愿意接受他的亲吻,惹他失望的很,现在她却在想,被这样好看又柔软的嘴唇亲吻,会是什么感受。


越盯越出神,蠢蠢欲动的想将嘴唇凑过去试一试。


过分了,她迅速收回视线,望向屋顶的横梁。


是不是被妖血影响了?


“怎么不继续了?”阴长黎忽然开口,还闭着眼睛,只将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难道是怕了?”


项海葵被吓一跳:“你醒了啊。”


阴长黎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莫要岔开话题,我感觉到了,你想偷偷亲我。”


被抓包的项海葵尴尬的无地自容,反驳:“亲你还用偷偷?我是担心你睡了这么久,嘴巴会不会臭。”


“原来你想偷亲我的唇?”阴长黎摸着嘴唇,有些惊讶的模样,“我本以为你最多亲一下我的脸颊,算是给我的奖赏。”


“奖赏?你做什么了,我需要奖赏你?”项海葵侧身面对他,也枕着手臂,“要奖赏也是你奖赏我吧,我帮你抢回了阵盘,还重创了帝君的威信,给你省了多少功夫,帮了你多大的忙?”


“说的也是。”阴长黎拢着两道长眉,认真反省,黝黑的眸中露出几分恶趣味,“所以你亲我,是想讨赏?”


项海葵憋青了脸:“我只是……”


他揽过她的肩,欺身上前,在她眉心放肆的印上一吻。


唐突了,但他想很久了。


尤其是感觉到她有主动的意思,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心态,他都必须乘胜追击。


机不可失,他没几颗内丹能拿来下注。


被他柔软的嘴唇碾过时,项海葵如被电击,余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一吻过罢,阴长黎双手捧住她的脸,仔细的看。


项海葵别扭的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支棱起来。


他眼底仿佛有针,自己则像个膨胀的气球,快要被他扎破了。


“你看什么呢?”她朝他肩头推一把,掀了被子坐起身。


明明没使多大力,他痛的支吾一声。


项海葵以为他装的,毫不理会。


穿好鞋站在床边一扭头,瞧见他额头竟已布满豆大的汗珠,心里一慌:“你没事吧?”


“没事。”他声音隐忍。


怎么会没事,项海葵暗骂自己鲁莽。


其他伤势严重不严重她不知道,没了内丹,他的修为所剩无几了,和之前失忆时差不多,弱不禁风的,她这只拿惯重剑的手……


项海葵认真道:“没关系,重修就是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阴长黎将御寒的棉被向上提了提,双手揪住被角,只露出两只眼睛:“真的?”


项海葵笃定:“我发誓!”


话音落下才发现不对劲儿,他这幅模样,搞得自己像极了为哄女人上床而乱发誓的急色胚子?


果然就听见阴长黎闷在棉被里的哈哈笑声。


她无语极了,这个狗男人!


抬高膝盖一脚踩住床沿,她倾身压下去,隔着棉被与他鼻尖相触,盯紧了他。


阴长黎本是想让她莫太紧张,才会开玩笑,岂料她突然进攻,周围的空气都被她霸道的气息挤走。


一时呼吸不畅,他险些咳出来。


“我认真的。”项海葵目光坚定,“无论这条重修路有多漫长艰难,我都会像你失忆那十年一样,拼尽全力的保护你,照顾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这一刻,日月星辰仿佛都在她眼中,阴长黎失神半响才笑道:“你睡熟那会儿,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邪恶的念头在蠢蠢欲动。”


项海葵挑眉:“幸好你忍住了。”


“你想哪儿去了?”阴长黎调侃一笑。


他倒是想,可他办不到,虚弱之后,他的腰伤复发了。


方才疼的流汗,正是因为腰疼。


他宁愿疼死,也不能对项海葵说他腰伤的问题很严重。


至于那个邪恶的念头,是他想要佯装失忆。


不,是他想回到从前失忆时的状态,假装忘记现在的自己。


正好修为没了,伪装起来毫无违和感。


项海葵一愣:“为什么?”


阴长黎微微苦笑:“因为我想知道,我和‘我’,你究竟更在意哪一个?会不会当‘我’在身边时,你会更想念我。”


绕口令一样,说的项海葵头大如斗。


“你就是你,好的坏的都是你,合在一起才是你。”她收回踩在床沿上的脚,在床边站直,“那你为何放弃了?”


阴长黎抿唇笑笑,没有回答。


他不说项海葵也明白,他不想惹她着急。


“小葵,你不必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我的状况没你以为的那么差劲儿,并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阴长黎想她留在身边,却不想将她绑在身边,“我不必重修,法力被抽干之后,只需休养几十年,就能恢复到巅峰时的状态,这是我们雄性烛龙的种族天赋。”


项海葵本想说你小心牛皮吹上天,蓦地想起烛龙特殊的繁衍方式,愣住了。


雄性烛龙孕育子嗣时,确实会被雌性抽干,等孩子脱离母体之后,慢慢会恢复。


她诧异:“可你是丢了内丹啊,也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师父先前安慰她的时候应该会说的吧?


阴长黎道:“我祖上还没人丢过内丹,但我的感觉告诉我,问题不大。”


项海葵不太相信:“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阴长黎无奈:“我复原之前,赶得走你?现在安慰你,往后将会更失望,图什么?”


对,是这个道理,项海葵心头大喜,重重松了口气:“这真是太好了!”


看着她喜笑颜开,阴长黎满足的勾起唇角。


颇有些云开月明的感觉,项海葵笑嘻嘻的将枕头塞他脑袋下面:“行,那你接着睡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再谈别的。”


自己是来看护病号的,结果抢了病号的床和枕头睡了一觉,还怪丢脸的。


她刚转身,被他拽住衣袖:“先别走,多陪我一会儿。我只需躺着就好,并不需要睡眠,所以才需要定期休眠。”


项海葵扭头,知道他不用重修之后,心情变好,态度也嚣张许多:“拉倒吧,你失忆的时候,每天都要睡觉,睡前还要泡澡助眠,睡觉还会说梦话。”


“你忘了,那时候我原本就处于休眠期。”他好笑,“不过我会说梦话的么?”


项海葵点头:“嗯。”


他颇好奇:“都说了些什么?”


“你那个恋爱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小葵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我真是爱死小葵啦’。”项海葵在胡诌,奶狗老板不过是呓语呢喃罢了,多半是梦到了一些痛苦的往事,时常满头冷汗。


阴长黎笑弯了眼睛:“这不是梦话,这是实话。”


项海葵“呸”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会撩啊大哥?在我家乡这叫土味儿情话,土味儿什么意思懂不?”


被她奚落一番,阴长黎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拽住她衣袖的手向下挪,捉住她的手,将她坐在床上。


区区弱鸡,项海葵躲避他易如反掌,怕伤着他才惯着他。


阴长黎抚了下她的后背:“还疼么?”


“多久之前的事儿了?”项海葵让他闭嘴。


阴长黎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何不问我,噩梦之狱内发生的事情?”


项海葵肌肉绷紧:“我问过血修罗了。”


“伴生灵和天武神箭,你也知道了?”阴长黎虽未提点过,却深知血修罗是个聪明人,不该他说的,他不会透露给她知道。


项海葵摇头:“该不该告诉我,你心里有数,总之我相信你的选择,一定是对我最好的。”


她又坐起身,想离开这里,逃避的意味十分明显。


“嗯,你想知道了再问我不迟。”阴长黎松开她,手指朝她额角探去,将睡乱了的散发拨去耳后。


项海葵低垂着眉眼,难得有几分温柔。


下了床,提上剑匣走到门后时,她踟蹰良久:“伴生灵它……”


阴长黎打断:“你现在既然不想知道,就不要问了。”


项海葵:“可我是在逃避,这样懦弱的行为,你也由着我?”


“如果逃避会令你快乐,那逃避就是对的。”阴长黎躺累了,也从床上起来,脚刚挨着地就是一个趔趄。


项海葵下意识想过去扶他,又忍住:“说的好听,之前我因为项天晴在心里和我爹赌气,不怎么愿意回家的时候,你还逼着我要积极面对不是吗?”


“不,这两者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的小葵。”


“哪里不一样?”


“有些事情没人帮得上忙,到最后终究需要面对,你逃避不了,不能懦弱,否则后患无穷。”阴长黎赤着脚,背对项海葵往窗边走,“但此事不同,我已经彻底解决了,你永远无需再面对,可以逃避,没有关系的。”


项海葵眸光微动,目望阴长黎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山间圆月洒下银辉。


他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长袍,手搭在窗棂上,山风拂过,轻轻撩着他的长发。


她脑海里蹦出两个词,冷月如霜,美人倚窗。


项海葵记忆里的阴长黎,多半是这种病怏怏弱柳扶风的姿态。


毕竟从她遇到他的那天起,他已是临近休眠期,十分虚弱。


而走出休眠期的他,即使伪装的再高贵冷艳也没用了,项海葵已经看穿了他的本质。


“阳刚”一词,和他一点儿边都不沾。


但就是这样一个绝技是一秒落泪的男人,却总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有力量的话。


至少对项海葵来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让她领悟到伟岸和刚强,与外表无关。


她手扶着门闩沉默片刻,又回来了,将剑匣搁在桌面:“你说吧,我想知道。”


阴长黎蹙眉:“想清楚了?”


“伴生灵有天武神箭,根据你之前的猜测,它是我母亲吧?”项海葵拉开凳子坐下,给自己倒杯冷茶,一口灌下,“真打脸,亏我之前还教训你别那么阴暗。”


阴长黎沉默片刻:“那要看你怎样理解‘母亲’这个词,是‘孕育’,还是‘抚养’……”


他没力气,徐徐讲诉,耗费不少功夫。


项海葵抱着手臂,眼睛盯着面前的剑匣,匣子上雕刻的纹路,被她以眼神描了一遍又一遍。


“很好,它死了,又是一个恩仇两消。”


“小葵……”


“放心,我没事儿,四五岁之前的事情,我记不得多少了,对母亲没太多感情,伤不到我。”


项海葵面色如常,提匣起身。


她表现的越沉静,阴长黎越心疼,但并没有拦她。


出门之后,她应该会自己躲起来掉眼泪,或者去抱着戚隐哭一场,总比在他面前强忍着好。


项海葵却在原地站了半响,忍无可忍,将剑匣往桌上一摔!


不收力的情况下,桌子哪里承受得起,立刻四分五裂!


纷扬的碎屑里,她眼中有一触即燃的火苗,那是妖血在燃烧:“你告诉我,爱情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阴长黎知道她激动的原因,沉默。


“妻子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换了个人,我爹竟然毫无察觉,照样过日子?”


阴长黎试图安抚她:“小葵……”


她根本听不进去,情绪波动的愈发厉害:“因为是个孤儿,娶老婆就是为了抱团取暖吗?那我的存在究竟算什么,一个笑话?!”


“这是一个疑点,小葵。”看她这幅模样,本不想说的阴长黎解释,“它可能说了谎。”


它挑中了一具肉身,去接近项衡,这或许才是真相。


项海葵愣住。


阴长黎轻叹:“谎言的目的,是它也有考虑过,若它败了,你得知此事,会比较容易接受一些。”


这是它唯一能给她的仁慈。


正是有着这样的疑心,他并没有亲手将它的灵体打散,而是让它随着梦界一起崩塌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已至此,皆以无从考究了。”


项海葵面沉如水:“怎么会,它都做好准备要杀我和爹了,甚至都没什么犹豫……”


“活得久了,任何‘难忘’都会成为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山风太大,阴长黎阖上半扇窗,又拢了拢衣裳,“莫说你不懂得,以我的阅历,都无法理解它的心境。你只需明白它对你,对你父亲,应不是全然无情的。”


项海葵若有所思:“我是它养过的一条小猫咪,漫长生命里它养过无数种动物,通过比较,发现小猫咪是最可爱的,于是多给我几分恻隐之心,是这种感情吧?”


阴长黎:……


可以这样理解。


但说不出口。


项海葵烦躁:“行了,你也甭和我解释了。”


都过去了,再讨论它对她究竟有几分恻隐之心,没意义。


“我对于它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被无视太正常。换成景然,他对我的情意可深多了,但和他的王权相比,我也不过是个工具人。”


项海葵从木渣里将剑匣捞起来,低头调整肩带:“再换成我爹,我和项天晴到了必须选一个的危急关头……”


就连阴长黎也是一样的。


他所谋大业和她之间哪个更重要?


她才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就像“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一样傻逼。


人活着想要快乐,一定要学会“不比较”,就不会有太多的“意难平”。


“是我矫情了。”她低声说,“只不过永远不被人坚定的选择,总是沦为被放弃的一个,是真的难受。”


她的沮丧令阴长黎心痛,但她肯在他面前坦诚心情,又令他惊喜。


他将话题一转:“小葵,还记得你和我……那个不知道能不能凝结成功的孩子么?”


项海葵眉头皱起,此事一直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他视线下移,看向她的腹部:“还记得你告诉我,你从没有孕育后代的打算时,我对你说,由于我父母的关系,我也没有类似的打算。”


“嗯。”当时他一问再问,项海葵还以为他想留着那两团气,“你难道说谎了?”


“不,烛龙族不是只剩我自己,绝不了种,从前我确实不打算娶妻生子。”阴长黎朝她走过去,“但当孩子的母亲是你,我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他一直和她分析利弊,私心里想劝着她尝试孕育。


但他也知道,那是她的耻辱,不可能的。


阴长黎牵起她的双手,搁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安抚她的情绪。


项海葵不适应这种亲昵,表情不太自然,却也没有甩开他。


不能否认,在她心情糟糕时特别喜欢他的安抚。


每次她被天狂影响心智时,他温柔的安抚总是能令她迅速平静下来。


这是除他之外谁都办不到的。


修为越高,越贪恋这种安抚。


阴长黎缓缓道:“当时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倘若那个孩子孕育成功,我会被吸收力量,变得像现在这样丧失法力,不堪一击。”


“嗯。”


“我想,你在决定是否孕育那个孩子的时候,应该也有顾虑到我的处境。但我不如你,我的脑袋是空的,仿佛回到了我失忆的那些年,满心满眼都是你,只想和你组成一个小家。什么种族,什么理想,半生筹谋都被我给扔去了一边,全都不重要了。”


那是他所经历的唯一一次‘两难全’,他毫不动摇的选择了她。


冷静下来以后,他也曾自省过。


感慨自己不愧是父亲最没用的一个儿子,不愧是山海族的笑柄,这般感情用事,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但,难就难在什么才是大事呢?


若重来一次,考虑过肩上的担子,就会狠心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能留吗?


不会的。


“因为我会说服自己,那些‘大事’舒罗耶失败了,有我。我失败了,还会有别人。”


捏着她生有薄茧的手心,阴长黎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但你只有我,必须只是我。若我连一份安心都给不了钟情的女人,那无论图谋任何‘大事’,我想我都不配赢。”


声音羽毛似的轻飘飘,落在项海葵心田之后,却如同一颗火种,慢慢燎原。


她深吸几口气,仰头瞧一眼他写满柔情的眼睛,没说话。


而阴长黎则瞧见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原本乌亮的眼珠蒙上一层雾气。


深知自己再多说两句,她必是要忍不住,扑他怀里痛哭。


这姑娘的至好之处,不在于她的勇敢。


而是头悬巨石,脚踩刀尖,顶多炼就她一身钢筋铁骨,而非铁石心肠。


这其实是他希望的,希望她能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


但当实现时,他发现自己更愿她开心,长长久久的开心。


他刻意叹气:“瞧见了没,以我这种性格,所谋之‘大事’能走到今天这等局面,是多么不容易,简直是奇迹。”


“奇迹?”项海葵被他带偏了,嘴角一撇,抽出手在他胸口拍了拍,“你得感谢自己运气好,喜欢的人是我,才没有给你拖后腿好吗?”


见她笑了,阴长黎也笑起来:“谁说不是呢,但和运气关系不大,主要是我眼光好,是你值得。小葵,你值得被人坚定的选择,他们不懂,选了你的才是赢家,所以我终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你少恶心人了。”这些赞美的话,从前他失忆时项海葵没少听他说,烦透了就拿天狂敲他脑袋,将他敲晕了去。


现在却不太恶心了,甚至多了几分甜滋滋。


这种感觉真奇妙,像咬了一口红糖糍粑糕,软糯香甜又粘牙。


“恶心?可我瞧你挺喜欢听的。”阴长黎取笑她。


“好好歇着吧你。”项海葵朝他张牙舞爪。


若不是看在他虚弱的份上,真要用天狂敲他了,掰过他的肩膀,将他往床边推。


山风越来越大,她又去将敞开的半扇窗关好。


“我们小葵真体贴。”他夸。


“风这么大都塞不满你的嘴!”好丢脸的感觉,她得赶紧走了。


“你干嘛去?先前不是指天誓日,说要像我失忆时一样守护我。”阴长黎坐在床边,指了指角落,那里够放一张榻,“我没法力那些年,你都是守着我睡的。”


项海葵背对着他挥挥手:“从前是出门在外,我还很菜,今时不同往日了。”


阴长黎:“你既说和从前一样,那必须一模一样才对。”


项海葵:……


不理睬他,开门离开了。


门里:“哦?言而无信?”


脑袋瓜子“嗡嗡”,她探头进来:“我刚睡醒,想去外面透透气,待会儿再回来,行吗老板?”


阴长黎手指绞着长发,挑眉:“我令你透不过气了?”


项海葵语塞,瞪他:“刚死里逃生,你不累吗,哪来那么多问题?”


他张开手臂,英勇就义的模样:“是很累,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没关系的……”


“啪!”项海葵回来了,将门甩上,变出一个扫把。


阴长黎眼皮儿一跳,以为自己皮了一下将要挨打。


项海葵只是去打扫地上的木桌残渣而已。


“我们小葵真贤惠。”阴长黎侧躺着看她扫地,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闭上你的嘴吧,小心吃灰。”项海葵一撅扫把,故意扬起木屑。


阴长黎掩着鼻子,长袖滑落,露出白净结实的手臂:“我是帮你找回从前的感觉。”


项海葵还真找到从前被他恶心的感觉了,心道既然如此,莫怪她放大招了!


提着扫把转身,她一手掐腰:“起来。”


阴长黎眨了眨眼,听话的坐起身。


项海葵抬下巴:“下床。”


阴长黎照做。


“给。”项海葵将扫把扔过去,踢了鞋子跳上床,在他被窝里躺下了,“你想让我找找从前感觉?那会儿我只负责保护你,铺床叠被,端茶倒水,缝补刺绣,连剥螃蟹都是你做的,忘记了吗?”


阴长黎:……


他的笑容逐渐尴尬。


终于扳回一局,项海葵爽极了:“既说和从前一样,那必须一模一样才行。”


阴长黎咳嗽两声:“可我现在的身体……”


罢了,辩来辩去,她不与他同房了怎么办。


他提着扫把准备转身。


“等等。”项海葵先翘起二郎腿,再伸出手,矫情劲儿十足,“先给我倒杯茶。”


阴长黎:……


无妨,反正只有他两人,就当小情趣了。


阴长黎当这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项海葵不是这么想的。


完全不分场合的使唤他,和他失忆时一样。


故而身体稍好一些之后,他不敢轻易出门去,更不敢让族人轻易进他房间里来。


尤其那些长老,总想来问阵盘都拿到手了,何时才能放出其他囚徒。


阴长黎只一句“还不是时候”就给打发了。


但挡不住白星现。


“叔叔!”


白星现一直在外拉拢小族势力,得到阴长黎回来的消息,立刻便跑回来了。


扔下路溪桥,变回小仓鼠一路撒丫子跑回来的。


房门未上门禁,他不敢擅闯,气喘吁吁的在外敲门:“叔叔?”


房间里的阴长黎脊背发凉,看一眼手里快剥好的螃蟹,又看向对面正拿着半截蟹腿蘸醋吃的项海葵。


“看我干什么,开门啊。”项海葵舔舔手指,“小白又不是没见过你剥螃蟹,还是他教你的。”


阴长黎端正坐姿,硬着头皮:“进来。”


白星现这才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的一幕,楞了一下。


“关门。”阴长黎继续剥螃蟹,姿态优雅,如同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项海葵嗤之以鼻,真会装。


白星现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瞧见叔叔虽面无血色,气息也紊乱的厉害,精神状态却极佳,他心稍安。


可也没挡住眼圈一酸:“叔叔……”


“哭什么?”阴长黎眼神严厉,“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哭鼻子,知不知羞耻?”


白星现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了。


看他吸气吸的胸口起伏,站一旁孙子似的,项海葵拉开椅子:“小白,坐。”


他哪里敢。


“坐吧。”阴长黎也开了口。


白星现这才坐下,悄悄传音:“小葵,叔叔的身体怎么样?”


项海葵:“别担心,他有种族天赋,不用重修……”


“太好了。”白星现欣喜不已,顺手从盘子里取了个螃蟹,也熟练的剥起来,然后放去叔叔面前的器皿里。


项海葵看着这一幕,想起从前他们三个就是这样的食物链。


时过境迁,他们都变了,可又好像都没变。


“怎么样?”阴长黎问他。


“嗯?”白星现微微怔,明白过来问的是他这些年的成果。


他忙认真回话。


报告很长,足足讲了两三个时辰,偶尔阴长黎还会问他一些问题。


项海葵只听不语,不发表任何意见。


吃完螃蟹,问阴长黎要手帕擦手。


普通手帕不行,必须是那条他心爱的、绣了向日葵和鬣狗的手帕。


就为看他眼皮儿微跳还在故作镇定的模样。


“目前大概进展到这个地步,看望过您之后,我接着回去做事……”白星现讲完,忐忑不安的打量他的表情,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阴长黎手指点着桌面:“这阵子你就不必出去了,留在我身边。”


白星现一口应下来:“好的叔叔。”


然而没过几天,白星现私下里拉着项海葵问:“小葵,叔叔真的没事了吗?”


项海葵不解其意:“怎么了?”


“无论我怎么看,叔叔都像是时日无多的表现。”白星现担心的厉害,“他嘱咐我的事情太长远了,好像在嘱托后事一样。”


白星现一番说辞,项海葵听着也起了疑心。


回屋瞧见阴长黎不在,留了张纸条说在湖边。


她来到湖边,瞧见他正躺在藤椅上钓鱼。


她走到他身边,张口就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阴长黎真给她一句话说愣了,想了想,站起身,将藤椅让给她:“你坐,我站着。”


项海葵又将他按下去:“刚才小白来找我……”


她心里是存不住事儿的,直接问清楚。


阴长黎听的忍不住笑:“怎么会呢,小白误会了。”


项海葵可笑不出来,脸比湖水还沉:“说实话。”


阴长黎忙道:“是实话,我讲这些给他,是过阵子等我稍微恢复一些,打算离开一阵子。”


本不想说的,给她一个惊喜,“去你的故乡。”


项海葵皱起眉:“我难道没说过?你没复原之前,我不会走的。”


“不是。”阴长黎摇摇头,“我擅自从地球抓人,得过去给你们那里的联盟一个交代。”


听他解释完,项海葵纳闷:“你抓的人是我,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你也要交代?”


“总不好坏了规矩。”阴长黎再次站起身,拉着她坐下,自己提着鱼竿站在她身边,“听曲盟主的意思,过去走个过场罢了。”


“你也见到他了?”项海葵吃惊。


“没,我见到了他的妹妹和妹夫,曲悦和九荒。”阴长黎解释,“在梦境虚空内见到的。”


他们本来还得个两三年才能出来,多亏那小夫妻俩帮了忙。


项海葵更惊:“握草,都抓你抓到虚空去了?”


这什么特殊部门是幽灵部门吧,无孔不入?


“但眼下一堆事情,你就这么走了……”


“此事急不来,当徐徐图之。等我将被囚的族人放出来,他们也需要时间闭关恢复。”阴长黎指了指戚隐闭关的山洞。


何况他不能总在小白身边,偶尔指点一下就好。


否则小白会一直依赖他。


“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寒栖会帮他,但寒栖同样会利用他,很残酷,但他必须适应这样的成长。”


阴长黎仰望天空,“而我正好去往外面的大世界,再去求一块儿天武神石。”


“就没有我的原因?”项海葵听他说出这一串的理由。


心里确定有她的原因,知道她想回故乡休息一下,暂时不想在掺和这里的是非了。


该讨的债她讨了,该还的情她还了,没有再插手的理由。


她一个异乡人,不能代表任何一方上战场,去杀一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关于你的这部分原因,我挺矛盾。”阴长黎提竿,钓上一条小鱼,放进水桶里。


足够项海葵吃一顿了,他提起桶准备回去,“我想你远离是非,却不想你远离我,我唯有两边跑了。可两边时间流速又不同,我会比你老的快。”


项海葵见他提桶费劲儿,脚步虚浮,跟着他起身,顺势牵住他的手。


两人一起往回走,她噗嗤笑出声:“你居然还会在意年龄?你记得自己具体多少岁吗?”


“二十左右。”


“要不要脸?”


“真的。”


他的生命从族破家亡那天,就一直在等一个结束。


没想到于二十年前等来一朵向阳花,给了他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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