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这是从何说起。
宁王殿下何等冷僻人物, 唯独待公主如珠如宝,操心的不得了,虾肉丸子都要先弄碎再给她。阿容在宫中多年, 何曾见过这位冷面冷心的王爷这样对过谁?
阿容不太赞同主子的判断,但他明智地闭紧了嘴巴。
归彻想的却是今天席间, 皎皎完全不敢抬头看归衡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低声道,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到了晚上,归彻自斟自饮完一壶桂花酒,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很清楚明白。
能让皎皎怕成那样的,只有一件事而已。如果那件事被归衡知道了, 她不怕死才怪。
所以才不敢正眼看他, 所以事事依从。
归彻以手支颐, 桃花眼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屈指敲了敲白瓷酒瓶,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也早就知道她不是恒帝亲生, 会怎么样?
她也会像对归衡那样,什么事都听从自己的么?
归彻的书房窗边有几株四季桂,月夜下发散出一点幽香。他不动声色深深吸了一口, 想,跟小公主身上的香不一样。
他决定不用现在就告诉她。就让她害怕归衡一个人好了。从最信任的哥哥变成一柄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屠刀, 这滋味不好受吧?
他决心要让皎皎更怕一点。
这样她“最”信任的兄长,只怕就要换人了。
他扬声叫了阿容进来。
后者听了他的吩咐,趁夜去了趟甘露宫。
被他找到的人吓得瑟瑟发抖:“饶、饶了老奴……”
他第一万次后悔, 为什么要受不住引诱,深更半夜和那宫女行苟且之事;又为什么祖上不修,正好被四殿下的人撞见——
天可怜见,贵妃娘娘那样暴的脾气,他实在没有心也没有胆,敢背叛她。
可是内侍与宫女私通乃是死罪,甚至可能连累家人。那似乎脾气很好的四殿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如果只是替归彻留意柔嘉贵妃和人往来这样的消息也还好,反正他只是个粗使的内侍,无法近身伺候娘娘。
直到那天他打扫院子,不经意发现一片血迹,几块碎布片黏在干了的血痕上。他认得那是甘露宫一名小宫女的裙子,昨天那宫女去了针工局,再也没回来。
鬼使神差地,他偷偷撕下来留了一片。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找阿容。对方笑着告诉他,那小宫女是背叛了柔嘉贵妃,被处理掉了。
处理——怎么处理?
原来背叛贵妃的下场,竟然跟私通被发现一样可怕。
他浑身打着哆嗦,不等他想出来拒绝的话,阿容已经笑道:“所以,你现在必须要站在我们殿下这一边了。不然就是——”
死。
“没有关系。”那微笑着威胁过他的人弯着眼睛,很好脾气地和他打商量,“也不用你跟公主说什么,只要把这个布片给她瞧就可以。如果她问你这是什么,你再告诉她,这是你在甘露宫发现的,只是不敢告诉贵妃娘娘,求公主保护你就可以。”
那老内侍呆头呆脑,问了一句:“求、求公主保护老奴什么?”
一身青衣的阿容高高在上,瞧了他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当然是求她,保护你不死呀。”阿容说的缓慢,“毕竟,你可是发现了她最亲近的兄长,杀害宫人的现场呢。”
皎然殿中。
皎皎听完这一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上了些年纪的老内侍她曾经见过,几次去甘露宫,他都在院墙边做着粗活。因为有一点眼熟,当对方找上门来,她没有让杜姑姑拦住,甚至同意与他单独说话。
却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些。皎皎忽然庆幸,杜姑姑和玉秋等人就在门外。
小公主穿着柔软的藤紫色衣裙,为了见人,还加了一件软烟罗的罩衫,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仿佛一尊白玉雕成的美人像。
老内侍惴惴不安起来,低声道:“公主……”
皎皎像忽然醒过来,看着他,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她停了停,声音很轻:“你不用担心。”
随后她站起来,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你可以自己在这里一会儿吗?到我吃补药的时间了,我喝了再过来。你也不想见到我的宫人吧?”
虽然已经被杜姑姑和玉秋看到,但他来这里的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内侍忙不迭点头。
皎皎也点点头,挺直纤薄的肩背,从从容容走出去,刚一迈过门槛,立刻反身合住门扇,长长出了一口气。
“叫人看住这里。”她对着匆忙迎过来的杜姑姑吩咐,声音又轻又急,“再找人去常晖宫请哥哥过来。快!”
归衡走的很快,阿礼紧赶慢赶,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小公主就握着手焦急地在门口打转,看到归衡穿过月洞门,几乎是跑着冲了过去,扑了归衡一满怀。
小公主近来格外羞赧,几乎不肯在人前与他有任何亲密的动作,这样一见到自己就扑过来的待遇更是很久未有。归衡怔了一怔,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长发,从后脑到肩背,一下一下,声音低沉:“怎么了?不怕,哥哥来了。”
皎皎额头抵着他胸口,已经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她实在是吓坏了。那张布片,那么脏那么碎,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撕扯下来,沾满了黑褐色的血,她鼻子又灵,那股味道简直熏得人头皮发麻。
被归衡摸了头发,又轻轻拍着后背,她还是觉得惊惧又伤心,踮起脚把归衡领口衣襟拉开一点,凑到他干净清爽的侧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想吐的心情才终于平缓下来。
小公主鼻尖沾着一点细汗,和温热泪水一起蹭在他脖颈,整个人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温温软软。归衡本来抿着唇,眼神黑的没有一丝光亮,这时候也无可奈何地察觉到身体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变化。
放在皎皎发上的手将她的乌发撩开一点,归衡并起两指,撸猫似的顺着她细腻的后颈轻轻捋了捋:“好了好了,哥哥知道,哥哥会替你解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