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妍殿紧闭的门扉后, 归衡对着妍贵人疾言厉色,质问究竟是谁让她劝告自己,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夺取大宝。
同一时刻, 乾元殿中,温皇后正在伺候久病初愈的恒帝用膳。
恒帝病中性情阴晴不定, 难得今日看着脾气还和缓些。
温皇后看了会儿, 试探着问:“皇上……”
“嗯?”恒帝低着头,专心瞧自己手上因暴瘦凸起来的青筋。
“前些日子,阿衍他不太懂事,臣妾已训斥过他了。”
听到太子的名字, 恒帝眼神冷了下来, 不动声色地又“嗯”了一声。
温皇后听不出他的态度, 又小声道:“这孩子就是心软。臣妾教训他时,他哭着说父皇龙体有恙,他身为嫡长子应当贴身侍疾,可一看到皇上您病容憔悴, 他就心里难受,这才少来乾元殿……”
“他虽有些过于心软,但也是一片拳拳之心, 还望皇上体谅……”
温皇后一边说,一边看皇帝脸色。
恒帝这次有了反应。
他将手中汤匙随手一丢, 落在瓷盘上,“当”一声响。
温皇后心头一跳。
“看着朕病容憔悴,所以难受?”恒帝不冷不热道:“莫不是看到朕气色渐好, 才看着难受吧。”
温皇后心神巨震:“皇上!阿衍是您的嫡子,他怎么可能——”
“他是你生的,所以是嫡子。”恒帝甚至还笑了一下: “朕倒不觉得,朕的孩子由你生出来,就会更敬爱朕一些。”
“你除了给他这个身份,似乎没教会他别的。”
温皇后攥紧了手:“不。不是。阿衍当然是最敬爱您的,他不记得他小时候——”
恒帝再次打断他:“一个男人,三十三岁了还不懂事,倒要朕回忆他小时候?皇后,”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究竟是你太蠢,还是你的儿子太不争气?”
这话已经说的相当难听。
温皇后下意识要分辨,但想到归衍在恒帝抱病期间的所作所为,又觉得舌头有千斤重。
倒是恒帝,慢条斯理喝完一碗粳米粥,抬手叫外头伺候的黎公公:“朕烦心得慌,叫柔嘉贵妃来。”
黎公公觑一眼温皇后,只见对方脸色惨白,心下了然,领了命去甘露宫传旨。
黎公公出了门,温皇后才敢抬头,一抬头就吓了一跳。
恒帝一直在看她。
那目光毫无温情,似乎是在看,她敢不敢有什么意见。
温皇后当然不敢。
“既然皇上请了柔嘉妹妹,臣妾……臣妾就不打扰了。”温皇后站起身,行了全礼。
恒帝收回目光,随意地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似的赶走了一国皇后。
翌日。
马上入夏,皎皎选了好几匹新的夏布裁衣裳,想请柔嘉一起挑挑,她的眼光最好。
然而派去甘露宫通传的宫人,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这几日贵妃娘娘都在乾元殿伴驾,恐怕没有空见公主。”
杜姑姑喜上眉梢,她一直担心皇上生病久不见柔嘉,会淡了情分。如今柔嘉盛宠更胜从前,对皎然公主也是好事。
皎皎却总觉得不安。活在后宫,像妍贵人那样完全无宠当然不行,但盛宠太过也意味着会被更多双眼睛盯上。
她屏退了所有宫人,看似心无旁骛地画着画,心中无数念头飞速旋转。
终于想到,恒帝病发推了柔嘉一把那天,柔嘉曾经说过,她并不关心恒帝。
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公主来说,这句话应当是很有冲击性的。皎皎当时心疼柔嘉状态没有多问,现在想来,完全可以借此为由头,从柔嘉口中问出她是如何给皇帝戴绿帽子的。
知道塌了的是哪块墙才能想办法补,总比她一个人在这里担心来得强。
皎皎自觉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契机,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在画的是一副很长的山水画卷,对她来讲也是个挑战,还好有归衡每天来指点。
这天,归衡正握着她的手勾勒山崖上一株云松,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等听清了外面在吵嚷什么,皎皎的手忍不住一颤,掉下去一大团墨——
恒帝晕倒了。
“别担心。”归衡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放下笔,两手将那发抖的小手合握在掌心:“有哥哥在。”
皎皎抬头望进对方那双永远平静深邃的眼眸,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终于得到安抚。
虽然明知归衡对她的隐忧一无所知,在那一瞬间,她还是依稀生出一种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的错觉。
她低下头,抵着他指背轻轻蹭了蹭,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人急匆匆赶往乾元殿,看到的除了太医,还有柔嘉。
原来在恒帝晕倒前,又是柔嘉陪着他。
美貌的宠妃脸色惨白,手都在发抖。皎皎看着她六神无主模样,轻轻咬住嘴唇。
“你去陪着贵妃娘娘吧。”归衡在宽大衣袖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声音低沉:“父皇那里有我。”
皎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忙拉着柔嘉去了外间。
……
暖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