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主基调的房间里,佩雷尔乌斯正在下棋。国际象棋的棋盘,以不同种族作为棋子,王与王后则是神只。他的白王后上写着生命女神的变体名:安格丽蒂亚。在很久以前的,也就是诸神还注视着这个世界的时候,信徒们不会直呼神/的名字,而以变体名代替。就像古代东方讲究为尊者讳那样。
黑棋一方则直白地写着死神/的名字:泽苏。
佩雷尔乌斯在下棋,但他的对面空无一人。
一个大约一指宽的血窟窿挂在他左肩,血肉夹杂黑气缭绕。那团血肉在不断纠缠,如植物生长,而黑气缓缓消失,最终萎靡在空气里。
伤口光洁如新。
“将军……还不着急。”他挂着悠闲的、儒雅的微笑,精心修剪的红色小胡子翘出微笑的弧度,“那么,关键局面。”
critical position。
几分钟后,当有人来通知这位被停职调查的校长,说校董会已经通过执法者的述职报告,因而请佩雷尔乌斯·s·弗里格曼先生回到位于顶楼的校长办公室时,红发的校长已经收好了棋盘。茶几上干干净净,如同未曾放置过任何东西。
“我知道了。”
他踱步向外走。当他的皮鞋甫一陷入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时,他看到了西蒙尼·格罗索那带着一道伤疤的脸。这个灰发青年脸色阴沉,阴郁的目光中蕴藏着再度落败的沮丧。他刚被从巡逻者总负责人的宝座上赶下来,此时心里多半惶惶如一条丧家之犬。
“看来,伊瑟和林溪能带回神谕碎片,这件事让你不太满意,是吗?”佩雷尔乌斯同情道,“你的脸色可真难看,西蒙尼。”
灰发青年脸色愈发灰败。
“你永远都像一座大山挡在我面前,佩雷尔乌斯,我永远赢不了你。”良久,他冷笑几声,发出了恶毒的诅咒,“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死?”
佩雷尔乌斯的小胡子翘了翘,又敲了敲。一个漫不经心的、不以为然的微笑。
“放轻松,西蒙尼,你要相信每个生命都会迎来终幕。无论你的寿命有多么漫长,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会觉得生命真是短暂得过分啊。”他以一种过分愉快的口吻回答。
“而新的时代……终究是你们的。”
“搬出去?”
又到了蓝花楹盛开的时候。在北境度过的半个月,在外界却是足足三个月,看来传言没错,空间的确会扭曲时间流速。
紫蓝色花海盛放如云,摇曳似奇妙又甜美的梦境。在日光花影中,艾莲娜手握冰激凌一脸震惊,浑然不觉手里的冰品快化了。
“搬出去是什么意思?”她问,“小溪你要搬去哪儿?”
“就是,就是那个……”林溪耳朵通红,心虚地对手指,“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跟伊瑟在北境已经举行过婚礼了么,所以我打算和他一起住顶楼……”
“不行!”艾莲娜斩钉截铁表示反对,“现在要在里世界登记过才是正式婚姻!”
海妖甚至直接把这一对的婚姻效力给否定了。
林溪更加羞愧地低下头。
“事实上,”她小声说,“我们回来的第二天,就是述职报告刚结束,伊瑟就带我去登记了……”
艾莲娜五雷轰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林溪怎么安慰她、赔礼道歉都没用,她还是石化状态,眼神放空。
还是尼尔拍着她肩劝她想开点儿。
“早点结婚不也挺好嘛。”金发羽族顶着通宵打游戏熬出来的黑眼圈,边打呵欠边安慰她,“反正老大栽了就是栽了,对他们精灵来说结不结婚都没区别,又不会变心……”
艾莲娜终于有反应了,一把揪住羽族的衣领,激动道:“我不要和小溪分开!”
“你冲我吼也没用啊。”尼尔死鱼眼,跟林溪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人家恋爱也谈了婚也结了,不让人家住一起有点儿过分啊,万一老大憋出病来……哎哟谁打我!呃老大,我错了我错了!”
“而且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跟小光法师是纯友情么,看你这悲痛欲绝的样子,说不是失恋谁信啊。”尼尔不敢杠老大,就继续吐槽海妖学妹,“振作一点啊艾莲娜,接受事实啊艾莲娜,要不我请你通宵打游戏安慰一下你?”
“才不打游戏!”艾莲娜生气地说,“你还我小溪!”
她很少有情绪波动这么明显的时候。
美人生气的时候也是美人,甚至更生动,当艾莲娜皱眉瞪眼时,她清冷娇美的面容也如海中珍珠般光彩熠熠。尼尔看愣了一下,摸着鼻子转开头,悻悻说不打就不打么。
他所不了解的是,对女孩子来说,听闻闺蜜结婚的心情确实和失恋有类似之处。原本以为会一直亲密无间、同行同玩的好友,忽然跟另一个人成了彼此最亲的人,还有了无法干涉的空间和无法目睹的生活,这其中的失落是难以言喻的,就算那“另一个人”是自己尊敬认可的对象也一样。
不过,虽然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这种失落和感伤,但所谓闺蜜,就是会因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的人。海妖也不例外。
艾莲娜终究红着眼睛送上祝福,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在0号楼也办一次婚礼。不需要多么隆重,就他们自己人参加,让她亲眼看见好友在最真挚的祝福下,穿着漂亮的婚纱成为另一个人的至亲至爱。还没等林溪眨巴着眼睛想答应,就听她的精灵在背后说了一句好。
她回头时,看见他神色温柔郑重,正望着她微笑。五月的蓝花楹飞满阳光融融的学院,也飞在他银白的发间;紫蓝色的花瓣令她想起精灵王安提希斯的眼睛,就像清晨的天空让她想起缇雅平静坚定的眼神。所有这些色彩都在她面前展开,也都落在伊瑟身上,将那为人畏惧的黑色制服也溶解成夜色般的宁静温馨。
五月是初夏,是蓝花楹盛放的时间,也是伊瑟生日所在的月份。据说长生种总是五年或者十年过一次生日,而精灵的庆祝要间隔得更久一些,可林溪还是希望在5月26日那一天举行那场小小的婚礼。
“就算只是对我来说,也有特别的意义。”她掰着指头算,“第一个,这是朋友们参加的婚礼。第二个,这里是我的精灵的生日。第三个,这里是我和我亲爱的精灵的另一个家。”
她手里的捧花是艾莲娜摘的,脖子上的项链是精灵送的;尼尔在现场催生出造型优美的植物和花朵,美轮美奂的特效是苏慎之的手笔。
孟蓝老师是当之无愧的主厨,大家也才知道原来他也会做不辣的食物;莫失莫忘先说他们负责吃,被敲了脑袋,又说他们用尸体当迎宾,又被敲了脑袋,然后他们就说要当主持人。于是,就见眼眸漆黑、面无表情的双胞胎穿着白西装,用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念出贺词。场面一度十分怪异。
怪异又热闹。
连巡逻者都来了,在孤岛的花园里享用婚礼的小蛋糕。米德尔·维夏披着他粉色的长卷发,轻抚脸颊叹息说看来光法师是抢不走了,一边说还一边迅速地吃蛋糕,时不时充满爱意地喂一口给他的粉孔雀,再被高傲暴躁的孔雀啄一口。绫小路爱丽丝随侍他身边,恭敬一如日本武士随侍主公身旁。她目不斜视,笑得完美,说出祝福时的声音也甜美得极为标准。
最后连白妖精都来了。他们还是不敢踏进0号楼,就和巡逻者一起待在小花园里,还趁机谈成了几笔生意。粉色的叮当和米德尔谈笑风生,毛茸茸的咕啾就扒着林溪的裙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佩雷尔乌斯带来了香槟、礼物还有大堆礼花,还有辞藻典雅的发言。莫家双胞胎在边上语气平平地作总结:让我们欢迎无形学院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校长,佩雷尔乌斯·斯坦因·弗里格曼,上台讲话……校长深情回顾了新郎伊瑟·威尔曼的过往……他表示老大小时候是个爱哭的傻瓜——哎哟——好的那就是个胆小的小可怜,老大轻一点……接着,校长表示新郎和新娘真是天作之合,令人难以想象新郎过去多么嫌弃新娘柔弱胆怯平凡还长得不好看……
伊瑟要气疯了,手一抬就是一排锐利的冰棱,“嗖嗖嗖”往台上扔。他大声反驳说我什么时候觉得林溪不好看了,我明明一直觉得她很可爱!
全场大笑,可怜新郎才回过神来自己被耍了,整个精灵从头到脚红成一只小龙虾,僵硬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可怜兮兮地被同样笑得喘不过气的新娘搂过去,亲亲他耳朵安慰他,说没关系我也觉得你很可爱,再怎么凶都可爱。
莫失莫忘继续主持,说现在有请新郎新娘发言。
“发言?我没什么好说的,喂别推我,你们现在胆子大了是吧,想被砍吗……”
满脸不情愿的精灵被一众人等七手八脚推上去,站在台上和大家干瞪眼。新娘左看看,右看看,清清嗓子说那我先来吧。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很想感谢朋友们,在我入学以来,是大家一直在我身边,互相陪伴、互相帮助,如果没有遇到在场的诸位,我一定还是当初那个柔弱胆怯、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姑娘。”她回忆起当初的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极了——两年前的自己怎么那么自怨自艾、茫然无措呢,现在回忆起来真是太奇怪了。
“就像这一次也是,要不是有白妖精的祝福——是的,谢谢你咕啾——还有莫失莫忘送的火灵符,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伊瑟,这只是一个假设,你别紧张啊。”
无奈的新娘和紧张的新郎,这个场面让大家再度哄笑起来。
“我非常爱身边这只精灵,尽管他乍一看又凶又不耐烦还喜欢用‘砍了你’作威胁,可这些也都只是表面。一直以来,他给予我更多、更本质的东西都是温柔和保护。”
“还有艾莲娜,我美丽体贴的室友,时刻都关心我、支持我。热爱打游戏的尼尔,毒舌还喜欢开玩笑,但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羽族——你们看,他还不好意思了。孟老师,我真的很喜欢熊猫,今后还能继续变成小熊猫让我抱一抱吗?苏学长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关怀我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