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锁定,轨道就位。倒计时三、二、一,发射。
系统女声通过耳内上吸附的微型蓝牙耳机传来。背后巨大的机械臂松开,单人飞行器陡然跌落;白雾弥漫四周,重力牵引下,飞行器如流星坠落,紧接着引擎轰鸣,在快要燃烧起来的空气中,飞行器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地面!
——遇袭演习,自动躲避模式开启。
四周乍然亮起不同色彩的强光,刺目无比;这些光线组合成一波又一波攻击,逼得飞行器不停翻滚、摇摆,终于有惊无险抵达目标。
——跳伞准备,三秒后座位将被弹出。
片刻后,“唰啦”一声,迷彩降落伞如巨鸟羽翼伸展,在跳伞者的操纵中以最快速度降落,最终准确落在画好的圆圈里。
林溪半蹲在原地,拿起边上提前放好的枪/械,瞄准前方扣下扳机。
——您已击倒目标。通关条件完成,模拟训练场即将关闭。
从万里蓝天到地面草木,从温暖的阳光到扑面的长风,一切景物、感觉都回归于数据,表现出来的则是有如世界坍塌般的光点溃散。
林溪取下眼镜和金属触片,从训练室的等身舱中爬起来。虽说是模拟,但受刺激的大脑神经仍处于警惕中,让四周平稳朴素的灰色墙壁和金属板也显得有点摇摇晃晃。她踉跄一步,立刻就有人伸手想扶她。
她抓住等身舱的扶手,避过了他的手。
精灵收手站在一旁。他似乎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还在兴致勃勃地分析上一局模拟演习的评分。
“飞行器启动得晚了一点……唔,自动闪避有效率81.67%,这跟驾驶者的精神状态有关,比起以前有进步,不过失重还真是你的软肋。”他点着屏幕上几个数据,“来看看——你站那么远干嘛?”
林溪慢腾腾挪过去,摆出一副认真聆听老师讲解的三好学生姿态。
“……从落地到开/枪,这段时间太长了,不够敏捷,要重点加强训练。下次我们试试把敌人数量增加,再之后可以练习空战的技巧。”
伊瑟一样样数据给她分析下来,又看见她很乖巧地连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地,偏偏还满脸认真,可爱极了。
“不过这次的跳伞很完美,要继续保持。”他忍不住夸了她一句,还抬起手想拍拍这家伙的脑袋,就像之前他们相处时那样。每次她都抗议说不要把她发型揉乱了,然后顶着乱糟糟的茶色长发对他怒目而视,有时还做个鬼脸,然后就又开始嘻嘻哈哈。
然而,林溪一偏头,让他的手掌彻底落空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伊瑟。”
她背着双手,笑脸乖巧,说话也很有礼貌,非常客气——也就是说,非常疏远。
伊瑟笑容一僵。过了一秒,他才垂下手臂,低低“嗯”了一声。他刚才还是眉目飞扬、朝气蓬勃的少年,笑时眼若晨星;现在,那份轻松自在的愉快却突然消失,变成一片隐忍的、近似于冷淡的沉默。
沉默在蔓延。
但立即,他扬了扬眉,不在意道:“别谢太早了。想所有训练达标?你还早着呢,小菜鸟。”
林溪只是笑笑,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差好远,而不是装模作样地生气、要他换一个称谓。明明以前她会这样的,装生气或者装求饶,但无论哪种表情都是生动的,在她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笑意。
现在,他也试图寻找那亮晶晶的眼神,但毫无结果。她只是微笑着,还有点疑惑于他的打量,但那双茶色的眼睛始终是平静的。
“这些以后再说。”伊瑟笑了笑,还勉强维持着那股满不在乎、兴致勃勃的虚伪表象,“今天上午的训练到此为止,该吃午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
他问得很理所当然——太理所当然了。他是林溪的贴身护卫,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一直以来,他们也确实一直在一起。
但今天,林溪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呃,伊瑟,我想,以后吃饭就跟艾莲娜单独吃好了。学院里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你也没必要对自己要求太高……”她笑了一下,很尴尬,“知情人明白你只是履行职责,但不知情者眼中……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这样对你也不太好。”
她说得委婉,又忍不住暗暗苦笑,自嘲地想自己不就是那个误会了的傻子么,人家什么都没说,她却脑补过头,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结果惹得周围人全误会了。
精灵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模样很迷茫。他眉发如雪、唇色又淡,不笑时冷淡又凌厉,可一旦露出这种茫然无措的表情,他看上去不过就是个不安的孩子。
也确实是啊,他才是一只刚刚成年的精灵呢。林溪不无伤感,也不无庆幸:行吧,虽然因为自作多情而出了个大糗,告白被拒绝也很难受,但同样地,她也不用再杞人忧天地担心不同种族的寿命差距了。
“可是,林溪……”
“没事没事!我人就在学院里,不会走丢也不会遇到危险,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那我去找艾莲娜了,下午有课,晚上见!”
她用轻快的语气将这些字词倒豆子一样吐出来,急急打断了他的话。不等他再说什么,林溪已经转身离开了,匆匆的步伐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傻兔子。
但是……就算是傻兔子,也不会真的傻傻地蹲在原地,一直接受一个路人的抚摸。兔子也会想要吃根胡萝卜,难过了也会下定决心离开。
伊瑟独自站在训练室里,看了很久她离开的方向。他可以追上去,可以像以前一样没好气地说责任就是责任、细节也不能疏忽,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继续一起吃饭、一起出行。
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这么做,但他没有。甚至这一刻,精灵所想到的、所感受到的,根本和“救世主”、“暗影”、“危险的敌人”这些名词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心中空荡荡的,让他觉得很惶恐,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不断流失,而他却一无所知也无能为力,只能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像一大罐香甜的蜂蜜,明知它不属于你,却还是忍不住产生某些不该产生的期盼,而现在罐子裂了一条缝,那些甜蜜的浆液要流到别的地方去,他想要去补那条缝,但又怕自己一旦伸出手,会毁掉整罐蜂蜜。
伊瑟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哪怕周围其实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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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宿舍?”林溪迷惑地问,“我们还需要定期搬宿舍吗?”
饭后午休时间,她和好友在南岛一间咖啡厅里写作业。正值蓝花楹的花期,粉紫色花冠如霞锦灿烂,在阳光下花枝轻摇。咖啡馆是露天的,此刻她们头顶就浮着大片紫色花冠,间或飘下几片柔软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