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腊月三十, 除夕夜。
佣人们大多已经领了年假和丰厚的红包回家去了,一贯人影不绝的骆家在新年来之前的这夜总是格外冷清。
骆家主楼, 餐厅。
沉重而花纹繁复的实木双开门被餐厅两旁的佣人拉开,带回一身夜风凉意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管家林易往主位旁迈出一步,躬身低声说:“老先生,小少爷回来了。”
主位上, 骆老爷子抬眼:“嗯。”
骆湛停在骆老爷子左手边的高背椅旁。身上的深蓝色长大衣被他随手脱下, 一旁跟进来的佣人接过, 另一名佣人递上来净手的热毛巾。
骆湛一边擦手,一边瞥向自己对面的空席——没有餐具, 高背椅也收在长桌下。
骆湛耷拉下眼, 坐到高背椅柔软的真皮垫上:“我哥今天也回不来?”
林易微笑:“大少爷说今晚在外地还有工作要处理,明早才能赶回来。”
骆湛嘴角轻扯了下:“爷爷, 我看这属于缺乏家庭管教。越是扔在外面久了心就越野, 建议您趁早拎他回来接管公司——绑上才安定。”
“他回不来,难道不是你这个臭小子搞出来的事情?”骆敬远冷着脸说。
骆湛擦完修长的手,神态懒散地扔下热毛巾, 一张祸害脸上兴致缺缺:“他自己找借口不回家, 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的话, 怎么有人跟我说, 他是和你打了一个赌所以才会一年到头都不见人影的?”
“很明显, 栽赃污蔑。”骆湛想都没想,懒声答了。
骆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
骆湛拿起被擦拭雪亮的金属餐刀, 刀柄轻敲了下桌旁挂着的餐桌铃。清脆的生相互,餐厅侧门打开,两名佣人推着餐车进来。
其中一位走到骆湛身旁,手里以细白丝绢托着一瓶醒好的红酒,作势要给骆湛斟上。
骆湛眼皮撩起,手里刀柄一抬,刀背拦住了红酒瓶修长的瓶身。
“少爷?”斟酒的佣人不解地低头。
“我晚上可能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骆湛语气轻淡。
主位上,骆敬远微皱起眉:“今天还要出去?”
“可能。”
“家里不是有值班的司机?”
“私事,我自己开车。”
“……”
见骆老爷子明显露出不悦,林易笑着躬身,和声劝:“少爷,毕竟是除夕夜,您陪老先生喝一杯……”
“林管家没听过那句话吗?”骆湛懒洋洋地撩起眼帘。
“?”
骆湛淡声:“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
林易:“……”
主位上,骆敬远气得笑了声:“你还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啊。”
骆湛没抬眼:“您教得好。”
一席话间,骆湛面前已经摆好餐盘,布上了刀叉匙碟。
骆湛拿起餐刀,然后手停在半空:“……这是什么?”
林易将前菜介绍一遍。
骆湛皱眉:“我才一个月没在家里吃饭,家里的厨师就换成喂兔子的了?”
正面无表情咀嚼的骆老爷子面部一僵。
林易忍住笑,轻咳了声,补充说:“家里上个月新来了一位高级营养师,这是他研究搭配的养生餐品。”
不等骆湛开口,主位上老爷子哼哼了声:“爱吃不吃,不吃滚蛋。回你的实验室、喝你的机器人营养液去。”
一听这话,林易顿时头大。
家里谁不知道小少爷脾性,老爷子这话对其他任何人都有威慑力,唯独对骆湛只能起反作用……
林易已经做好迎接爷孙俩除夕夜暴风雨的准备,却等了好久都没见动静。他意外地抬头一看:骆小少爷尽管皱着眉,但难得竟然一句没反驳,开始用餐了。
林易下意识扭头,看向骆老爷子同样若有所思的脸。
晚餐结束,骆湛去了骆敬远的书房。
他到书房外时,正见林易从书房里走出来。
“我爷爷今晚没别的事情吧?”骆湛问。
林易微笑说:“老先生一直在等你呢。”
“等我?”
“少爷今晚表现反常,肯定是有事要商量——老先生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嗯。”骆湛被戳穿也不以为意,“我确实有事要求他。”
“……”
林管家愣住。
等他回过头去看时,青年修长背影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林管家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喃喃着转回头:“他竟然还有用得上‘求’字的时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十分钟后。
老爷子震惊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倚在沙发里的青年仍旧是那副惫懒声调:“蓝景谦,就是染染的生身父亲。”
骆敬远已经从位置上直起身,惊滞半晌才沉声问:“你确定?”
“百分之百。”
“……”
老爷子慢慢放松身体,倚回宽厚柔软的座椅里,些微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思绪翻飞的精光。
“既然这样,”半晌后,骆敬远开口,甚至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意,“那你和唐珞浅的婚约,确实不必考虑了。”
骆湛嫌弃地瞥他:“爷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要这样,一股子铜臭味。”
骆老爷子气没了笑:“我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臭小子的以后考虑?”
骆湛冷淡地说:“你少惦记我,就是最大的为我考虑了。”
骆敬远气哼哼地瞪他。
骆湛沉默几秒,修长的十指慢慢扣起:“不过,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