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音长睫垂下,茶色眸光微微闪烁。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手指一点点描摹白安安精致的五官。
鼻尖挺巧,秀眉纤细,微挑的杏眼原本明亮而有神,可是此刻这双眼睛,眸光黯淡涣散。她手指忍不住落在她的睫毛上,细细感受睫毛扇动带来的酥麻感觉。
白安安忍不住眨眨眼睛,勾唇浅笑起来。她娇声软语道:“怎么啦?你不会真担心我看不见了?”
她哼了一声,眉眼飞扬,一点也没有因为眼睛看不见而露出任何暴躁情绪。
她缓缓道:“可惜现在我看不见你,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变丑了。等我换一具身体……”
她身体软软靠着穆天音,忽然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轻柔触感。
穆天音手指落下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开,温柔却又坚定。
白安安立刻怔在原地,有些傻眼。
穆天音这是把她推开了?
她嘴角的笑容都有点僵硬,这次是第几次了?
“难道你在欲擒故纵?”
她虽然不介意跟她玩一玩这种情人间的小情趣,但是穆天音几次三番推开她,还是让她有些焦躁。
穆天音闻言,缓缓叹了一声:“我如今修为尽失,成了一个凡人,就为对你欲擒故纵?”
“你来说一说,我如何欲擒故纵?”
“我想要的东西,你暂时还不能给我。”
白安安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问你想要什么,蓦然反应过来,她凭什么要被穆天音牵着鼻子走?
她冷着脸回到魔宫,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一回寝殿立时颓丧下去。
天机镜最近特爱看白安安的热闹,看状顿时发出刺耳的嘲笑:“还不是你骗她太多次,所以她不相信你,活该!”
“你想知道她要什么?这个问题简单,她过去要你心甘情愿,如今要你全心全意呗!”
“本尊还不够全心全意?本尊只对她一人动心过!”白安安下意识便出声道,她自然是喜欢穆天音的,毕竟她的那张脸实在赏心悦目,把她后宫中的女宠全部都比了下去。
而且她还愿意替她挡雷劫。扪心自问,除了父母会无条件对她好,这个世界当中,也只有穆天音肯为她做到这种程度了。
天机镜从镜子探出魁伟修长的身影,双臂抱胸,幸灾乐祸看着她:“这叫什么全心全意?你魔宫一大堆的美人,如今和她身份悬殊,她如何相信你?”
“除非你散尽修为,变得和她一样。这样才……”
天机镜话还没有说完,就白安安毫不客气冷声打断:“不可能。”
“她为我散尽修为,那是她的事。”
“感动归感动,本尊还得活下去。”
在她心里,一直将感情划分地清清楚楚,她愿意给穆天音找崆峒印,其中不乏为了还她因果的意思。本来她报仇之后,和穆天音之间就该干干净净,可她又跑过来替她挡什么雷劫,硬生生让她尝了一分因果。
她睚眦必报,但也恩怨分明。刚好她也喜欢她,便顺其自然接受她。
天机镜诧异看着她,仔细打量白安安漫不经心的表情,半晌唉声叹气摇晃脑袋:“惨,真惨。要你全心全意,除非世界毁灭。”
白安安暗暗撇了一下嘴角。
她毫不犹豫转身回到大殿,将天机镜抛在身后。
她一身红衣,斜斜靠在宝座之上,纤细的指尖撑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沉吟的表情。
要不然就算了吧,即使止损。她想办法替穆天音恢复修为,如果实在办不到,就护她百年无忧。
甚至等她垂垂老矣,她还可以替她养老送终。
她意兴阑珊,一连好几天都精神懒散,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左护法将呈上穆天音的消息,白安安斜靠在宝座之上,一脸漫不经心地听左护法汇报情况,等听到穆天音和弟子关系和睦,还有具体的人名时,她猛然在宝座上坐直了。
左护法停了念消息的声音,抬眸看向冷着脸的白安安。
白安安顿了顿,绷着的表情放缓,懒懒斜靠回去,漫不经心道:“左护法,你跟了本尊多久了?”
左护法不解其意,但还是恭敬回答:“回尊主,一千年了。”
白安安立时冷哼道:“你在本尊身边呆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知道本尊的想法?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汇报过来!”
“本尊不想知道她每天教了几个弟子写字,又收了谁的礼物。”
左护法表情愣了愣,有些迟疑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她不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什么好说了。
白安安蹙眉提高声调:“知道了么?”
左护法连忙跪地恭敬道:“属下遵命!”
白安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懒懒靠了回去。
那天之后,左护法竟一个月都没有找她汇报情况。
白安安状似不经意问起来,左护法便恭敬回禀道:穆天音一切正常,没有异动。
白安安嘴唇动了动,沉默以对。
时间转眼便到了春末,凡间的桃花都要落了。白安安觉得,不再花落前去看一眼,未免太过可惜。
她脚步不紧不慢,飞到到穆天音所在的院子。
穆天音一身清冷白衣,正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喝得是她刚刚酿好的桃花酒。
酒坛埋在地下,她等了这么久,等的桃花都落了。如今,终于等到那个一起共佳酿的人。她睫毛微微抖动,手指紧了紧,幸好她来得不算晚,
白安安没有掩饰身形,大大咧咧站在人家屋顶上,好似生怕人家看不见。
穆天音垂眸盯着青玉酒杯中的酒液,酒液清透,倒映着她茶色的眸光。她眼角余光看见那人转身想走,不由柔声道:“既然来了,不如下来喝一杯。”
白安安顿了顿,抿了一下唇角。
她不过是来赏花的,又不是来看穆天音的,干嘛要走?
她利落从屋顶飞下来,款款走了过去,在穆天音跟前的石凳坐下,扯了一下嘴角道:“没想到你还会酿酒。”
穆天音顿了顿,神色淡淡道:“我如今不过是个凡人,自然该学着点凡人手段。”
“此后几十年,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抬起手来,撩起长长的衣摆,动作优雅替白安安斟了一杯酒,递过去温声道:“尝尝,如何?”
白安安素手接过,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闻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她低头轻呷一口,登时挑了一下眉毛:“本尊瞧着你如今的日子,可比在明心城悠闲快活多了。”
“你这里门庭若市,一天天的都不寂寞,哪里是‘柴米油盐’,分明是‘琴棋书画诗酒花’才对。”
白安安不轻不重刺了穆天音一下,穆天音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嘴角轻扯,笑了一声。
白安安顿时绷紧面孔,手指紧紧攥住青玉酒杯,咬牙道:“你笑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微风拂来,偶尔夹杂了其他院落弟子的欢声笑语。
穆天音抬眸盯着她,双眸水波盈盈凝视她:“你多少,也在乎我一些了。”
即使,只有一点点。
白安安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挑,抱胸侧过脸去:“本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表情不自然地低头,将青玉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穆天音只是盯着她,双眸闪过一丝悲哀。她顿了顿,垂下眸子,手指轻轻摩挲青玉酒杯。
白安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桃花酿,直到将整整一壶桃花酒都喝光了,也不见穆天音出声留她。
她白皙的脸颊浮现薄薄的红晕,步子顿了顿,耳边没有听到穆天音的响动,不由绷着脸,化为一抹灵光转瞬消失在院子里。
穆天音抬眸,看向石桌对面空空荡荡的石凳,提起酒壶微微晃荡一下,不由嘴角微扯。
她为她付出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可那人转身离开的身影,还是如此毫不犹豫。
桃花枝上最后一片粉色花瓣在枝头摇摇欲坠,微风吹过,终于打着旋儿缓缓落下。
穆天音一身白衣坐在院子里,将青玉酒杯中的最后一点酒液一饮而尽,满身寂寥。
白安安打算给自己换具身体,然后马上去找神器。
既然现在穆天音对她装可怜已经免疫,那她现在装瞎子也没有意义了。
收集材料,制作傀儡,一向是她做顺手的。
她像过去每一次一样,懒洋洋躺在冰床之上,然后魂魄化为一抹灵光投入傀儡的身体,娇小的身体从另外的榻上缓缓爬了起来,迟疑地伸手抚摸自己的眼睛。
她睫毛轻颤,不可置信地抚摸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她急急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和傀儡还没有好好融合,猛然一个趔趄从床上摔下去。
门外近伺听到动静,连忙从门外跑进来扶住她。
白安安一把将她推开,小脸惨白环顾四周。
怎么会看不见?
不会的。
天机镜看见白安安跌跌撞撞,一脸惶急的模样,不由露出诧异的模样:“你怎么了?”
白安安手指搭在自己眉间,表情冰冷:“本尊换了身体,为何还是瞧不见?”
天机镜顿了顿,啧啧摇头:“我还以为你心态好,所以不当回事呢。原来是不知道啊。你这是天谴,自然不是换具身体就能办到的事情。”
白安安蓦然走过去,准确无误攥紧镜子,哑声道:“要如何……要如何本尊才能看得见?”
天机镜扯了一下嘴角,俊秀的面孔露出一抹嘲讽:“没人能够渡过天谴,你认命吧。”
白安安自然不信天机镜的话,猛然将镜子压在跟前,眼尾泛出艳丽的色泽:“本尊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