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佛经是个极费精力的事情, 需得专心致志, 稍有疏漏之处,那一整张就都作废, 需得重头再来。
沈琼从太后那里接了这活之后, 大致算了算皇上寿辰的日子,便将平素里的消遣都暂且搁下, 留在长乐宫中聚精会神地抄经书。
而有这个缘由在,她正好也能回绝了贤妃的邀请。
云姑原以为沈琼还会再追问先前那事, 心中还曾为此斟酌过措辞, 如今见她只是差人送了些东西给贤妃,算是还了先前茶叶的礼,又以抄经书为借口谢绝了邀请,不由得松了口气。
“云姑, 你既不想说, 就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沈琼慢悠悠地撩着泡了花瓣的温水来净手,同云姑笑道, “要不然, 我就又想问个究竟了。”
云姑先是一愣, 等到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后, 无奈地笑了声。
“我并非是要有意瞒你,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再提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徒增烦恼。”想了想,云姑还是解释道, “有些事情,的确是记着不如忘了好。”
“我不大认同你这话,”沈琼接过帕子来,擦拭着手上的水珠,“但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既然你不愿意讲,那咱们就不提这事了。”
说完,沈琼就真再不问这件事,起身到书桌旁,铺开早就备好的纸,准备抄经书。
云姑安静地在一旁伺候着,为她磨墨。
宫女将东西送到飞霜殿,将沈琼的话学了一遍,先是谢了贤妃的好意,又提及自己近来忙着抄经,怕是没时间过来拜访。
贤妃凝神听了,含笑道:“郡主实在是太客气了,本宫知晓了。”
说着,又令人赏了这前来送东西传话的宫女。
等到宫女告退后,贤妃出了会儿神,向着一旁的心腹嬷嬷问道:“你说,她是真有事在身,还是那这个当托词来搪塞?”
嬷嬷讪笑道:“应当是有事吧。我看先前见面时,永宁郡主与您并不似有嫌隙。”
“永宁如今尚在失忆中,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是没嫌隙的。”贤妃眯了眯眼,“可她身边跟着的那个云姑,看起来却像是心怀芥蒂,难保不会将事情告诉她。”
“这……”嬷嬷苦笑了声,“这也没法子啊。”
毕竟韦项当年是实打实地对人下了毒,若不是沈琼福大命大,如今只怕早就连命都没了。这件事情若真是抖落出来,韦家绝对是讨不了好的。
贤妃先前的确不知情,可等到见着裴明彻非但不帮韦项,反而数次弹压,便觉着不对劲。她将韦项找过来再三询问,总算是知晓了其中的内情。
但那个时候,沈琼尚未认回,贤妃也压根没当回事,甚至还曾为此训斥过裴明彻,指责他为了个外人为难自家人。
可向来孝敬的裴明彻这次却并没听从贤妃的意思,仍旧压制着韦项,让他在那么个官职上虚耗。
贤妃为此生过不少气,直到乐央带着沈琼进宫见太后,她敏锐地觉察出不对来,想方设法地着人去打探,总算是从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那里撬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猜到了沈琼的来历。
贤妃是宫中的旧人,知道林栖雁在太后与皇上心中的地位,而接下来的事情也算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沈琼失踪之后,太后不计代价地寻人,找回来之后更是直接封为永宁郡主。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看重这位永宁郡主,贤妃又岂会不明白?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地弥补沈琼,最好是能将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先前见面之时沈琼很好说话,贤妃原以为这事有眉目,可偏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遇着了今日这事。
当初刚知晓沈琼时,贤妃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断然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日,自己得揣度着她的意思,思虑再三。
贤妃沉默不语,直到外边传来宫女的行礼问安声,知晓是裴明彻到了后,方才又打起精神来。
当初因着韦项之事,贤妃曾与裴明彻生过气,可终归是多年mǔ_zǐ ,并不会因着这件事情就疏远。尤其是在沈琼被封郡主之后,贤妃更是态度迥异,言辞间也曾暗示过裴明彻,自己可以去代为求皇上赐婚。
但裴明彻却回绝了这一提议,只让她不要插手此事。
贤妃心中觉着他不开窍,但裴明彻早就不是少时唯命是从的孩童了,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算计。
如今裴明彻过来问安,贤妃见他愈发消瘦,心疼不已,忍不住念叨了一通。
“手头的事情已经快忙完了,等到再过几日就好,”裴明彻笑道,“您不用担心。”
因着先前贸然离京的事,皇上有意拿捏他,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扔给他来料理,再加上还有沈琼的病牵绊着,这个年过得可谓是忙得厉害,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那就好。”贤妃稍稍松了口气,又问起近来的事情。
裴明彻并不便同她提朝局之事,只捡着能讲的大略提了几句,见着时辰不早,起身道:“我还要到皇祖母那里去一趟,就不多留了。”
“去吧,正好能赶上在长乐宫用午膳。”贤妃也是乐得见裴明彻亲近太后的,略一犹豫,又忍不住问了句,“你对永宁郡主……是怎么个打算?”
裴明彻微微一笑:“母妃保重自身就好,此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没等贤妃再问,便离开了。
裴明彻很清楚,眼下不少人都在观望,等着看他的态度,但他自己也没什么主意,不过是走一日看一日罢了。此事究竟如何,决定权还是攥在沈琼手中。
她若说好,那就万事大吉;若说不好,那就万劫不复。
等到了长乐宫,那边正好在摆饭,太后一见他便乐了:“你倒是会挑时间过来。”
裴明彻笑道:“不知您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算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想找你画一幅观音图。”太后说完,又向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阿娇还在抄经?哪就差在这一时半会儿了,快去将她给请来。”
裴明彻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要求,先是点头应了下来,想了想后又问道:“您着急要吗?我还得再过几日才能将手中的事情忙完,若是急要的话,倒不如将这事交给朝弟,他必然是愿意的。”
“不急,你慢慢来就是。”太后倒是被他给提醒了,笑道,“不过的确可以让朝儿也画一幅观音图来,届时让我看看,从你二人之中挑一幅。”
裴明彻颔首道:“好。”
正说着,宫女已经将沈琼给请了过来。
乐央近日在宫中呆闷了,便离宫回了自己府中,如今偏殿那边就只剩专心致志抄经的沈琼。
她这个人平时虽爱出门逛,但也是个很能坐得住的人,太后见着也觉着心中欢喜,倒是时常会劝她不必太过劳累,慢慢来就是。
午膳已经摆好,沈琼与裴明彻分别在太后两手边坐了,客客气气地问了好之后,便再没什么话了。
太后见着这情形,倒是替他二人着急。
她有意为两人牵线搭桥,沈琼的反应倒是还好,可偏偏裴明彻却“不大争气”,一反先前的积极,显得分外沉默。不知道的,八成还以为他是对人姑娘毫无兴趣。
等到用完饭放了筷子后,沈琼起身告退,准备回房去抄经,却被太后给拦住了。
“不必这样着急,还有些日子呢,”太后差使道,“也别总是闷在房中,你到梅园去逛逛,顺道折两枝回来给我插瓶吧。”
沈琼笑着应了下来,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