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久谈的意思。李岱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他的恳请:“肉管饱,酒管够,请!”两个人就像好朋友似地相携入内,酒过几巡,酒酣耳热之际,独孤不求掏出一个册子,默不作声地放在了李岱面前。李岱不动,警惕地道:“何物?”独孤不求笑眯眯地道:“殿下何不打开看看?”李岱盯着那本册子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用力将手搁了上去。快速翻看十多页后,他抬眼看向独孤不求,难掩惊愕:“这是……”独孤不求诚恳地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搜集整理的最精华部分,或许,能让这天下太平很多年吧。”李岱紧紧抓住那本小册子,目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你想要什么?”独孤不求微笑:“下官没什么大抱负,平生唯有两个愿望,一是天下太平富足,二是家人平安喜乐。”李岱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他举起酒杯:“你我二人满饮此杯,共祝天下太平。”独孤不求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起身要走。李岱忙道:“天已很晚,出去就要犯禁,不如……”独孤不求微微一笑:“实不相瞒,这也不是第一次。”他昂首离开,李岱喊住他:“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不把这个交与……”李岱遥指东宫的方向。独孤不求淡声道:“我和内子的命,只有一条。”李岱就懂了,这是怨恨太子妃几次三番找事儿,害得杜清檀险些丧命,也怪太子软弱,不能庇护他们夫妻。他笑了起来:“只要我在,只要你们不曾触犯律法,任君逍遥!”独孤不求微眯了眼:“不会假公济私吗?”李岱并未因此羞恼,镇定地道:“天下为重。”他选天下。第436章 最后一次夜深人静,独孤不求轻轻推开房门,裹夹着一身寒露的味道,轻手轻脚地在杜清檀身边躺下。一个温软的身体游鱼似地挤进他怀中,舒服得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没睡着?”杜清檀幽怨地道:“你在外面讨生活,我能安心睡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是啊!”独孤不求理直气壮地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啊!”怀里的身体有一瞬僵硬。他立刻改口:“哎呀呀,和你开玩笑的了,我知道你心里眼里只有我,知道你离了我就活不了。”杜清檀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你为什么就这样执着于我一定要和你共死呢?难道我不和你一起去死,我就是虚情假意,不够爱你?”独孤不求立刻休战:“各有想法,你我二人不必强求,好困好累,睡觉睡觉。”杜清檀没忍住,恨恨地咬了他的胸一口:“既然知道各有想法,为何非得一致?”独孤不求伸出大掌,用力揉了她的发顶一把,说道:“睡吧,睡吧,别闹了。”杜清檀又没忍住:“我怎么闹了?”他索性低下头,将她所有的话尽数堵住,这样总可以不吵了吧?三日后,正式的调任文书下来了。独孤不求任陕州司马,杜清檀官职不变,特旨管理龙泉寺病坊事宜。司马这个职务呢,一般都是用以优待宗室,或是安置闲散官员的,所谓的“送老官”,品级俸禄都还行,就是没实权。“咱们正好生孩子。”独孤不求满意得很,忙着张罗行李,以及各种送别宴席。等到派人去请元鹤,才知道这人早就悄悄走了。周三没跟他去,留下来打理产业和负责给元老太公扫墓上坟什么的。“我家主君说了,千里送行,终须一别,送来送去反而伤心。不如就此别过,山长水阔,总有相见之日。”杜清檀并不是很在意:“这倒是元二哥的性子,洒脱,极好。”独孤不求严肃脸:“还没给他说成亲事呢,他肯定是为了逃避这事儿,这才悄悄跑掉。他以为跑到凉州就能算了吗?休想!我即便发动所有亲戚故交,也一定要把这门亲事说成!”杜清檀皱眉:“你至于吗?他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为何非得勉强。”独孤不求抱紧手臂:“至于!我很至于!他一天不成亲,我就睡不安稳。”杜清檀看了他一会儿,憋出两个字:“有病!”独孤不求坚定地道:“对啊,他有病,必须得治!咱们要是不帮他,再不会有人帮他了,你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杜清檀转过身走了,真是多看一眼都受不了。临行前,杜清檀去宫中拜别女皇。女皇先说不见,后来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杜清檀一路进去,但闻笙歌之声不绝于耳,翩翩美少年往来其中,美酒诗舞,赌博调笑,样样不少。女皇半卧于万花丛中,笑容惬意,放浪形骸。杜清檀目不斜视,视众多目光为无物,端正行礼,说明来意。女皇笑着挥挥袖子,命人赐座:“你陪朕欣赏这歌舞。”却是张氏兄弟身穿人工所作之鹤衣,踏着乐声,翩翩起舞,扮演仙鹤降临世间,接女皇飞升上天。杜清檀笑着看完了,礼貌地鼓掌叫好。女皇笑着示意众人退下,淡声道:“朕老了,所图不过一两分欢乐而已。”杜清檀娴熟地拍上去:“陛下万岁,必然长命百岁。”“行了吧!你就别哄我高兴了。”女皇让她坐近些:“恨不恨?”杜清檀震惊莫名:“陛下何出此言?”女皇高深莫测地笑了:“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吗?这么多的女官,这么多的食医,朕为何只对你青眼有加?”杜清檀还真不知道,于是诚恳地摇头。女皇就道:“你很有智慧。超乎你这个年龄,朕喜欢。且你这个人,很有分寸,不贪心。”杜清檀觉着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她高兴地表达了自己的欢喜:“能得圣人这么一句点评,微臣感到无上光荣。”她可是历练过的人呢,当然不一样了。女皇“哈哈”大笑,笑够了,就道:“你一定觉着朕是个昏君,明知二张混账,还要纵容。”“微臣不敢。”杜清檀恭敬地道:“圣人并非凡人,任何举动自有深意所在。”女皇不屑地翘了翘唇角,淡淡地道:“朕老了,力有不逮,当然需要爪牙。爪牙嘛,若有根基,就会败坏天下。他们毫无根基,只能依靠朕,是最好用的。”杜清檀诚惶诚恐:“微臣不懂圣人的意思。”女皇无所谓地挥一挥袖子,含混不清地道:“那么俊秀的少年郎,却要因为朕的缘故,早早失去性命,真可惜呢。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已经得到了太多,这么多,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唯有死才能赎罪……”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乎已不可闻。金守珍脸都白了,几乎就要站立不稳。帝王内心最深处的隐私,是随便一个人能知道的吗?知道的那些人,似乎都活不长久。杜清檀还是那副略带迷茫的模样:“微臣只愿圣人长命百岁。”女皇从个人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微微一笑:“你还有什么请求吗?”杜清檀轻声道:“程尚食是微臣的义母,微臣希望能在她告老之后,为她赡养天年。”女皇笑了起来:“朕还以为你忘了她呢!去吧,去吧!”杜清檀不知道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却也不敢多问,低着头走了出去。张六郎穿着那身满是羽毛的鹤衣,在庭院里学着仙鹤的姿势来回奔跑,看到她出来,就呼喝着、恶作剧地朝她冲撞过去。杜清檀在他即将碰到她之时,火速回身,跪倒,在庭院里对着女皇的座位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张六郎万万没料到,吓得一个急刹车,反倒让自己狼狈摔了一跤。女皇远远看到,欢快地大笑起来,朝杜清檀温和地挥挥手:“去吧,去吧。”这是杜清檀最后一次见到女皇。第437章 病坊陕州地势险要,有“襟带两京”之称,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但在杜清檀眼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家人的衣食住行,以及她那一亩二分地——龙华寺病坊。毕竟是民间筹建,全靠僧人化缘布施,资金十分有限,修建出来的病坊条件很差。病坊房屋多为草木结构,四处纸糊,这还是稍微好一些的,最差的甚至只是个草棚,四面透风。眼看寒冬将至,冷风一起,不知有多少病人要遭罪,有些人大概熬不过去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