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被李岱杀了威,都小心翼翼的,听得格外认真仔细。女官很满意:“这也不是一时之功,还得天长日久地警醒着,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久而久之,才能刻到骨子里去。今日就到这里,先散了,晚上把宫规背下来,明日抽考。若是记不得的,也不必入宫了。”袁春娘其实想问,如果记不得宫规不能入宫,还会不会挨打受罚,但她不敢,因为李岱肯定不会饶她。一时间,小院子里凄风苦雨的。杜清檀也不高兴,因为采蓝的眼睛都哭肿了。她拧了块帕子给采蓝:“你乖乖在屋里等我,我去找琅琊王说说情。”采蓝咬着帕子乖乖点头:“好,婢子等您。”等到杜清檀出了门,她又追上去,不放心地叮嘱:“五娘,千万别乱发脾气啊,婢子是看出来了,这些贵人一个比一个狠,婢子不想您挨打挨罚。”杜清檀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通红的鼻头,心疼又好笑:“知道了,快进屋去。”然后就看到采蓝回去坐在案几旁,一边哭,一边啃肉干。杜清檀扶了一下额头,快步往值房赶去,就怕李岱已经走了。聂公公低眉垂眼地在门口站着,见她来了也不问她要做什么,直接道:“是来求见殿下的吧?等着,我给你通传。”没多会儿,就走出来道:“殿下让你进去。”杜清檀提步走入房中,但见李岱坐在案几旁正在调香,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地道:“我之前教你的香事,这几日可有落下?”杜清檀在心里问候了他好几遍,忍住暴躁,强颜欢笑:“学生这些天一直都在反复练习呢。”李岱抬头看向她,目光犀利:“哦?你来焚这寒梅香?”显然是不信的。然而杜清檀并不怵,毕竟这些天她虽然忙着贴秋膘、和独孤不求卿卿我我之外,却也没有忘记正事。独孤不求已经把她教会了,理由也很好:“不给别的男人炫耀的机会。”杜清檀烧香饼、埋香灰、戳洞、铺隔火、拈香,一一行来,倒也行云流水。李岱挑剔:“虽是会了,却还差些仪态。焚香是雅事,被你硬生生弄成了差事。”杜清檀忍气吞声:“您说得是。学生记住了。”李岱这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杜清檀赶紧地把采蓝的事说了。李岱淡淡地道:“要她随你入宫不是不可以,你什么时候做了典药,什么时候可以带她。”杜清檀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吗?”李岱微微一笑:“若是一定要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得大费周章。”那就意味着必须付出代价。杜清檀垂下眼眸:“学生知道了,多谢殿下拨冗接见,学生告退。”李岱笑容不变,直到杜清檀退出坊门,才倏然收了笑容。第266章 骡子眼里都是骡子杜清檀出了值房,立刻转道去寻王博士。今夜该王博士值夜,他正忙着查房,见着杜清檀,什么都不问,就让医生丢了一本医案过来。“最近病人多得很,我忙不过来,去把这些查了。”杜清檀道:“让采蓝过来帮忙如何?”王博士求之不得;“快叫她来!”采蓝红肿着眼睛匆忙赶来,也不多说什么,跟着就去帮忙了,忙里忙外,片刻不得闲。杜清檀让王博士看:“像不像任劳任怨的骡子?”王博士看看采蓝,又看看她,中肯地道:“你们主仆都像骡子。”大概觉着这不是什么好话,就又补了一句:“和我一样。看起病来不知疲倦。”杜清檀微微一笑:“听说您这很缺照看女病人的女医。”王博士立刻懂了:“你舍得?她愿意?”杜清檀道:“要看您怎么对待她了。当牛做马,专干粗活累活肯定是不行的,那我不如让她回长安,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她。”王博士保证:“我不是那种人!”杜清檀摇头:“骡子眼里都是骡子。”都把自己当牲口使唤了,还能指望他放别人轻松?那不可能。王博士看看壮实能干的采蓝,心痒痒:“那你想要怎么样?”杜清檀道:“收她做医生,教她本领啊。”“那不可能。她的身份不合适。”王博士立刻拒绝了。奴婢贱人,类比畜产,天生就要低人一等。即便主人愿意放良,那也还得经过很多道手续,特别麻烦。麻烦也就算了,问题是放良之后采蓝无所依仗,境地更惨。杜清檀不慌不忙:“我们不在乎面子,只要里子。您可以让范医师教她医术,然后让她跟着医生一起干活。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别人休息,她也休息。别人吃啥她吃啥,别人拿多少钱,她也拿多少钱。对外,就说她是杂役,或者是帮忙的都行。我也不要您白忙活,给您写几个独门秘方,如何?”王博士终究没能忍住诱惑:“那行,但这事儿必须要周医令点头才行。”杜清檀立刻叫上采蓝走人。王博士不高兴:“怎么就走啦?还有好多事呢!”杜清檀理直气壮:“先把里子落实再说,不能白忙活。”说完扬长而去。采蓝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呢,又被打发回去了。杜清檀马不停蹄地找到周医令:“我这有几个方子,想献给医令……”一刻钟后,她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把阿史那宏叫到一旁。“你要回长安了吗?”阿史那宏无精打采:“主君让我暂时留在这里。”杜清檀立刻顺理成章地把采蓝交给了他:“你看顾好她,将来我会报答你的。”阿史那宏讨价还价:“我要独孤不求天天请我吃饭。”杜清檀上下打量他:“每天都请六位花魁吗?”阿史那宏脸色大变:“我就是看看而已,啥都没干。”杜清檀高深莫测地笑:“是吗?那我还是不要告诉元二哥了。”阿史那宏恨恨:“你们只会欺负我!行了行了,我照顾她!”杜清檀塞给他一锭金子:“同工同酬肯定不可能,但我不想采蓝难受,不够的部分,你用这个悄悄补贴进去。我知道你能做到,对吧?我能信任你的吧?如果你做不到的,可以找独孤。”阿史那宏翻个白眼:“小看谁呢?小事而已。”杜清檀满意点头,背着手回了住处。采蓝已经不哭了,捧着腮在那发呆。“五娘,如果婢子不能跟您入宫,那就跟着大娘子回长安吧。能照顾家里也挺好的。”杜清檀笑道:“不,你留下来,就在太医署里跟着范医师学医术,他们会给你提供住处和吃食,也会给你支付工钱。只是没了我在,你可能会遇到很多难事和委屈,你能忍受吗?如果觉着害怕也没关系,回长安即可。”采蓝眼睛发亮:“婢子可以吗?”“可以。”杜清檀很肯定地道:“你比很多人出色多了。再努力一把,将来就可以独挡一面。”“婢子要留下来!”采蓝坚定地道:“您在宫里婢子在宫外,有什么事,也好照应您。”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窗外的秋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李岱第二天才知道这事,周医令、王博士、范医师一起去找他,态度异常坚定。“男女有别,女病人不好招呼,很需要这样的人,采蓝力气大能干活,吃苦耐劳,还懂得食医之术,留她下来没错。”都以为李岱会拒绝或是不高兴,不想李岱只是略微思考片刻,就道:“是该考虑一下医女的扩充问题。”女子从医的很少,且多在民间,她们不被认为是大夫,只被称为医婆,一般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很少请她们看病。因为很少有名医愿意收女徒,从业者也多是生活所迫才不得不抛头露面,这就注定了她们的水平很一般。再有部分在宫中,只是粗通文墨,略通医理药理,一般只给寻常宫人,低等宫妃瞧病。所以才会显得孟萍萍、杜清檀这样的人很珍贵难得。李岱是个行动派,当即拍板留下采蓝,还给她特批,给了同样的学习机会和待遇。杜清檀很意外,少不得去拜谢李岱,她实话实说:“多谢殿下,您很开明。”李岱仰靠在椅背上,笑容略有讽刺。“以为我会为难你吗?你错看了我,但凡对百姓对朝廷有利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杜清檀也不想和他把关系搞得太僵,便恭维他:“殿下英明,学生佩服。”“……”李岱莫名又听出了怪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