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娘隔窗望着这一幕,微微冷笑,叫了蝉娘过来。“你去告诉张医令,杜清檀目中无人,很该给她教训!”蝉娘会意,遮遮掩掩地出去了。刘鱼娘轻轻放下窗子,笑眯眯地和豆儿说道:“狗开始咬人了,等着看好戏吧。”豆儿道:“不好下手吧,病所里那么多人盯着的。”刘鱼娘嫌她笨:“这不是有张医令么?他只要随便动动嘴皮子,自然有人去做。”小孩子本就容易惊醒,夜里随便弄弄,那孩子不得天天哭到半夜,哭着哭着,就输了。病所位置偏远,需要穿过宽广的药园。杜清檀几人一路走,一路说话。袁春娘羞耻地道:“小杜,我一时糊涂,害怕惹祸上身,又想贪占便宜,所以背离了你。我给你赔礼,希望你别怪罪我。”杜清檀坦然一笑:“趋吉避祸,人之常情,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再说,你后面不是也来帮我了吗?”雷燕娘严肃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幸好你没糊涂到底。”宋大娘打圆场:“好了,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大家还是好姐妹。”说到好姐妹,雷燕娘又冷笑了。“当初还是彭三娘提议结拜,歃血为盟的呢。幸好没有,不然第一个遭报应的就是她!”袁春娘小声道:“她只是胆子小,其实并没有说过小杜任何坏话,也没做坏事。”雷燕娘嫉恶如仇:“你还替她说话!”杜清檀一锤定音:“只要没害我们就行,不然和萧三娘等人没区别。”雷燕娘就乖乖地听了她的话。入了病所,几人分开去看自己的病人。杜清檀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找到了丁字号mǔ_zǐ 。那孩子已经吃上了米糊,头上的肥疮也涂上了药,安静乖巧地坐在床上玩耍。做母亲的满脸欢喜感激,连连给她鞠躬行礼。“杜大夫,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您不嫌我们穷,不嫌我们脏……”杜清檀止住她:“悬壶济世,不分贫富,救死扶伤,本就是学医之人应当做的。”患儿之母口舌笨拙,红着脸道:“那些米粮,我会把它磨成粉,专给他吃,一定不会偷吃。”杜清檀被她逗笑了:“不是还开了鸡蛋么?把熟蛋黄碾细添在米糊里喂给孩子,可以帮助他强身健体。蛋白你吃了,乳汁会好一点。”又叫采蓝给了她几十个钱:“住在这里头,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不要吝惜,该打点的要打点,有事就去寻我。”患儿之母捧着钱,眼泪掉出来,忽地跪倒在地,给杜清檀使劲磕了几个响头。“您是好人,那位郡王也是好人。”采蓝很是费了一把力气才将人扶起来。杜清檀看过孩子的情况,觉着还平稳,就又转身走了出去。采蓝道:“要不要去寻负责这儿的杂役打点一下?”杜清檀不认为这是单纯塞钱就能杜绝手脚的,她笑眯眯地道:“我们去寻周医令。”她早通过阿史那宏打听清楚了,今晚正是周医令当值。而周医令是个尽职尽责的医者,每天这个时候,只要他当值,没有其他事情,他都会在病所巡查,抽检病案。要抗衡张医令这个地痞,当然要找等分量的人出手。周医令从一堆病案中抬起头来,严厉地看向杜清檀:“何事?”杜清檀坦然自若地行礼问好:“请医令关照一下丁字号患儿。”周医令冷笑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凭什么要求老夫偏帮你?”杜清檀笑眯眯的:“不是偏帮,而是想要请您查看一下患儿用药是否得当,毕竟他头部的肥疮是您开的药方。”周医令脸色不虞,生气地瞪视着她,格外吓人。采蓝缩了缩脖子,悄悄退到后面和阿史那宏站在一起,互相使眼色,要他去帮杜清檀。阿史那宏正想上前,就听周医令冷笑道:“好个聪明人!你是故意请老夫给他开药方的吧?”这样一来,相当于把他和杜清檀绑在一起了,丁字号患儿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病人。一旦患儿不好,两个人都有关联。杜清檀十分惊愕:“您怎会这样想呢?学生十分敬仰您的医术,又觉着您心慈,一定不会嫌弃他家贫苦……”周医令严厉地盯着她的眼睛看。杜清檀无辜又柔弱,纤长的脖子微微倾着,脆弱得很,实在不像出手就能搧人耳光的蛮人,也不像个心机深沉之人。周医令收回目光,板着脸起身,跟着她去看患儿。他当场把负责那一片的杂役叫来问话,寻了个由头,换了另一个他自己的人负责,还特意叮嘱了一番。杜清檀浑身上下都很舒坦。出去的路上,周医令突然回头,冷淡地看着她道:“之前张医令命你清扫现场,你是否心怀怨怼?”杜清檀认真地道:“并没有,患儿身上有虱子,又生了肥疮,这些都会传染,清扫现场是应该也必须做的工作。就算张医令不提醒,学生也会主动去做的。”周医令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能这样想,很好,非常好。”杜清檀等人回到住处,恰好遇到蝉娘回来。两边一对上,蝉娘恶狠狠地瞪了杜清檀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进屋去了。雷燕娘道:“她又怎么了?”杜清檀笑眯眯地道:“许是因为没能使到坏?”天,很快亮了,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第222章 未免太过武断吃早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萧三娘先放了筷子离开,却留下了蝉娘。杜清檀也要走,就听蝉娘道:“杜娘子要去哪里?再给你的病患塞钱,让她隐瞒病情吗?”这意思,是知道她昨天给患儿之母塞钱了。“原本你只是个贱人中的贱人,不配和我说话,但既然提到这个,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说两句。”杜清檀淡淡地道:“你们主仆是不是认为,太医署是可以随便塞几个钱,就能丧失公平,罔顾病患的地方?还是认为,两位医令,以及诸位博士,医工都是沽名钓誉,不通医术,能够隐瞒过去?”雷燕娘等人险些鼓掌。回答得太犀利了啊!蝉娘冷笑道:“我只是担心你蒙蔽大家罢了。毕竟,周医令待你非同一般。”她说这话时,用袖子掩着口暧昧地笑,就像是抓住了私情似的。杜清檀沉了脸,直接朝她走去:“我没听懂,仔细说给我听听!”蝉娘立时觉着被搧过的脸火辣辣的疼,赶紧起身躲到刘婆身后,胆怯地虚张声势。“莫非你又想打人?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指头,臧太夫人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别冤枉人,谁打你了?你以为我不怕脏手啊?”杜清檀问众人:“谁看到我打她了?”雷燕娘尖刻地道:“只看到恶狗咬人,没看见人打狗。”宋大娘等人配合地嘲笑起来。“以为她对你们很好吗?”蝉娘气得脸都红了。“你们几个昨天一起去病所,她却瞒着你们私底下请了周医令帮她看乙字号患儿!这种吃独食的人,你们还把她当朋友?笑死人了!一群傻子!”她以为揭穿此事,这些人就得立时对杜清檀心生不满。不想雷燕娘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袁春娘怯怯地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五娘会说你是贱人中的贱人了。”蝉娘凶悍地道:“你骂谁?”雷燕娘立刻把袁春娘护在身后,冷笑道:“当然是骂你了。你怎知周医令没帮我们看过患儿?”宋大娘笑道:“周医令把所有病患都看了一遍,包括你们家萧娘子的。”虽然周医令一视同仁,但杜清檀特意把她们领去见了周医令。周医令记下了她们的名字,还夸她们的回访做得很好,夸她们对病患负责、上心。这哪里是自私自利,吃独食?分明是杜清檀请客呀!眼看蝉娘落了下方,萧三娘及时出现,训斥道:“你又在乱嚼什么舌头?还不赶紧赔礼?”于是蝉娘委委屈屈地赔礼道歉,萧三娘跟着她一起行礼致歉。“蝉娘不懂事,太过老实,从外头听了几句闲话就信以为真,大家千万别计较。”杜清檀微笑:“老实倒是未必,就是沉不住气,怎么也得等我赢了,你再当众揭穿嘛,这样才好看,对不对?要不然,是你已经知道自己输了,我赢了,然后又不敢惹周医令,所以才搁这挑拨离间?”萧三娘黑着脸不说话。确实是被杜清檀猜对了,她那个患儿昨夜哭了大半夜,所有人都听见了,完全没办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