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凶手已死,就别再嚷嚷着要追究了。结案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杜清檀微微一笑:“方才我听您说,这屠二是有主家的。”县丞挑了挑眉:“所以?”“被我打残这事毫无证据,我被当街追打致伤却是事实。有道是,家奴犯罪,罪坐家主。”杜清檀缓缓道:“律法又有云,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倘若我家养的狗或者马,伤到了人,我该不该赔?还是狗死了,马死了,就算了?”县丞明白了。这小娘子在问萧家讨要钱财赔偿。想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萧家巨富,随便拿点钱出来就可消灾免祸,但凡聪明些都会答应。拿了赔偿金,加上屠二这个凶手已死,想来也能和琅琊王,以及那个躲在背后的人交待了。县丞捋着胡须,微笑着道:“当然不能算了。该赔的还是要赔的。不知小娘子损失多少啊?”杜清檀不紧不慢地掏出她与胡商签的契书,拿出与道观的协定,再亮一亮自己的伤。“七万。”她语气温柔,面容平静。“什么七万!至少也要八万!”独孤不求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软善了!”“赔了胡商五万,骆驼要养好至少一万。你和采蓝都受了伤,要医药费,不能出去干活儿,会少挣很多钱。”独孤不求在那掰着手指头,恨不得现场有个算盘给他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误工费,压惊费,医药费,补养费都得给。”说是“忘了”,杜清檀却立刻掏出她和元家、李莺儿签的契书。“我这只是一部分,刚好带在身上。还有安平郡王府的四位病患,受伤之后就不能干活……”她微蹙眉尖,语气哀伤:“不能干活就没有工钱,这么多人呢,平均一天折算下来真不少。”县丞无力反驳。她看着县丞,柔声道:“您会为民女主持公道的吧?我当时是在义诊施药,是在做好事,那么多人看着呢……影响太坏了!不严惩,如何能平民愤?不严惩,只怕以后会有更多人跟着学。万一影响咱们万年县廨的考绩如何是好?”第121章 学法懂法最紧要了对于官员来说,考绩好坏关系着升迁,非常关键。且京城本就难管,这么轰动的事没个说法,家家跟着学,倒霉的还是自个儿。“那就八万。”县丞爽快地应了下来。“那萧家管教无方,这才让家奴惹出祸事,该他家赔!”他说这话时,特意盯牢了杜清檀看。不想杜清檀并没有露出丝毫不忿或是仇恨,反而低着头轻声叹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升斗小民耗不起啊。”“拿到钱,我们就结案。”她笑眯眯的,很是心满意足。至于屠二怎么死的,过后再算。唐律规定:奴若有罪,主未告官而杀之,杖一百。无罪而杀之,徒一年。瞧瞧,无辜打死也只是关一年。所以,既无确凿证据证明裴氏主使,现下追究屠二之死便是不痛不痒,不如徐徐为之。“你能这样想很好。”县丞话锋一转:“听闻小娘子专治疑难杂症。”杜清檀立刻露出营业笑容:“什么病?病人在哪里?”县丞道:“是家母,一直被痛风所折磨,太医署的医、针、按摩、禁咒博士都试过了,管不了多久又复发。”杜清檀沉吟片刻,道:“我没见到病人,多的不敢妄言,倒是有个方子可以试试。秋后收的老丝瓜,晒干之后,连皮带籽洗干净,弄碎煮水代茶饮,坚持每日饮用。此外还得管住嘴,日常注意少食发物,我给您开个禁忌食物名录~”县丞将信将疑,却也认真收好了,反正试试不吃亏。因为有了人情,也就多了几分客气:“后日过来拿钱。”杜清檀表示担心:“他家不会不给吧?”县丞冷笑:“她敢!整个长安城官比他家大的多了去!”杜清檀表示崇拜:“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样公正严明的清官,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啊!”县丞威严点头:“职责所在,放心吧!”走出县廨,独孤不求瞅着杜清檀小声道:“读书多就是不一样。律法滚瓜烂熟,轻重得宜,还会随身携带提交证据……啧啧。”杜清檀朝他拱拱手:“彼此彼此。”独孤不求阴阳怪气:“还说生得好看没好处,只有麻烦?我看你很懂嘛。”杜清檀坦荡地道:“也是听了你的话才学到的。有时候,生得好看,确实能占点儿便宜。”独孤不求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裴妖婆这是杀人灭口。”“是啊。但我和钱没仇不是?能通过官府要到钱,何乐而不为?”一回生二回熟,杜清檀很自然地骑上宝马,问道:“你这马多少钱?”独孤不求伸出六根手指。杜清檀惊诧:“六万?这么便宜?找了朋友帮忙的吧?”独孤不求从鼻孔里“嗯哼”一声:“不然少不下十万。”杨氏十分感慨:“五娘何时把律法学得这么清楚?我竟丝毫不知。”她之前挺担心杜清檀会和县廨的人打起来,没想到这事儿解决得这么顺利。所以人真的是要多读书,学法懂法,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她决定回去就把团团的功课安排起来,让他深学并学透律法。采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不得追问:“怎么回事呀?为何不让奴婢在里头?”因为不想让你听见“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这种难听话啊。杜清檀拒绝回答,看着前方说道:“咦,元二哥来了。”不远处,元二郎带了几个健仆,骑着马匆匆往这边来。一看就是来帮忙的。“嗝儿……”杨氏紧张得打了个嗝,赶紧地拿帕子捂住了嘴,心虚地偷看独孤不求。独孤不求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嘴角也是一边高一边低的,瞧着就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杜清檀却是主动下了马,走上前去认真行礼:“元二哥。”人家听到消息就主动来帮忙,虽没帮上,却也应该十分尊重并感激,再怎么多礼都不过分。元鹤的目光落到了独孤不求身上。没办法,这人长得实在太夺目了,且还穿着这么一身引人注目的袍子。独孤不求笑眯眯地走到杜清檀身边站定。俊男美女,年貌相当,颇耀眼。“我来迟了。”元鹤的目光平静地在他身上滑过,问道:“五娘,事情办得如何?”“已经办妥。”杜清檀简单说了经过,“说是让我们后天来拿钱。”元鹤认真看她一眼,说道:“倒是我小瞧了你。”他又和杨氏夸赞:“到底京兆杜氏,百年望族,底蕴深厚,很少有女子精通律法。”杜清檀坦然接受了这夸奖。学法懂法最紧要了。独孤不求微笑:“请问这位是?”杨氏赶紧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们隔壁元家的二郎。五娘给他家老太公调理身体呢,这一向,他们帮了我们不少大忙,是恩人。”就见独孤不求弯腰行礼:“见过元二哥,多谢府上这一向照料杨伯母一家。”元鹤挑挑眉头,漫不经心:“这位是?”杨氏尴尬不已:“正之也是我们的恩人,帮过我们不少忙,一来二去的,就和自家子侄一样了。”“既然如此,替府上谢我,倒也说得过去。”元鹤并不与他们多作纠缠,“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独孤不求叉着腰,看着元鹤的背影,笑得越发好看。啥叫“既然如此,替府上谢我,倒也说得过去”?何不直言,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杜家谢我?年老之人就是心眼多。走了一个,杨氏总算没那么尴尬了,擦一把虚汗,道:“走罢。”再看杜清檀,还是那副无知觉、无所谓的样子,便下定决心,今晚就问清楚,她到底中意哪一个。早些定下来,也免得左右为难。回到家中,团团刚好被老于头接回来,见着独孤不求,就要欢喜地扑过去:“独孤大哥哥!”杜清檀伸手就把他给拽住了:“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