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也跟着笑,却见杨氏满怀心事地道:“唉,这老的老,小的小,采蓝也到了配人的年纪。”是觉着家里的前途并不怎么美妙?杜清檀少不得安慰:“咱们家比起从前好很多了不是?总不能一直都是坏运气。”于婆立刻道:“不是这意思,采蓝该配人,您也该出嫁,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拖到年纪大了,不好。”“这不是没合适的么?”杜清檀觉着她俩是被昨天这事儿刺激到了,不想争辩,轻巧转移话题。“于叔,这鸡不要皮,直接剥了。内脏留着,清洗干净做爆炒鸡杂。”又安排李莺儿的膳食,是一道红枣米汤羹。李莺儿身体有了虚损,气血不足,身体消瘦,得先把这些补起来。待到她脾胃好,食欲好,丰满健康起来,基础也就打下了。天亮,于婆往隔壁送饭,顺便考察元家的真实情况。元老太公见着香喷喷的鸡汤和肉,喜得不行:“这叫什么哇?”于婆笑道:“我们五娘说了,这叫暖胃鸡,您只能吃这一小碗肉,汤可以多喝一些。”那鸡肉炖得耙烂,却又不会觉得无味,香软可口,半点不费牙。汤味咸淡适中,有胡椒的香辣,也有橘皮的清香。元老太公很高兴,差一点又破了功。旁边响起元鹤的低咳声,他赶紧放了筷子,骂儿子。“有病就去找五娘看,经常咳,经常咳,就不怕人家误会你有隐疾?”于婆被说中心事,赶紧地道:“还请二郎尝尝这爆炒鸡杂,五娘为了答谢您,特意备的。”一小碟子鸡杂切成片,配了若干葱姜蒜椒以及茱萸等等,酱汁浓郁,又有木耳、冬笋在里头,又香又嫩,又鲜又辣还麻。元鹤面无表情地埋着头吃。“好吃不?”元老太公吸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爆炒是个什么意思?我还没吃过呢。”元鹤把最后一瓣蒜咽下去,严肃地道:“好吃。”碟子里只剩下几颗藤椒和一汪油,能吃的都被他吃了。元老太公勃然大怒:“还不赶紧去给五娘办事儿?成日光看见你吃吃喝喝了!除了吃,你还会啥?”当着于婆的面,元鹤有些难堪,不免一眼瞥过来。却见于婆低着头肃着脸,就和瞎子哑巴似的。到底是世家老仆,懂事。元鹤背着手,满意地走了。元老太公就和于婆说道:“让你见笑了。我家二郎啊,面冷心热,最是孝顺,脾气也好。但不是没主见的人,他是懂得在家柔软,在外刚强能干。我不是吹牛,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亲眼所见。你们等着瞧,五娘这事儿,一准处理得妥妥当当。”于婆试探:“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您就知道了,二郎差不了!想必上门求亲的人很多吧?”可算说到正事上了,看来大家都懂!元老太公精神抖擞,伸长脖子探过去,严肃地道:“这孩子啊,眼光高!非得要找个貌若天仙,有本事,投他眼缘的!”“还说什么太过柔弱的不行,我家人口少,娘子须得支撑起门户。又说人品不好,不懂得尊老爱幼、怜贫惜弱的不成!还要找个读书识字,擅庖厨的!”“啊……这……要求也太高了!”于婆笑得灿烂,这条条款款的,不就和五娘一模一样么!“可不是!这样好的女子世间有多少啊?要不早就被人娶走了,要不就是遇不上。”“我是一直劝,一直劝,但这孩子死犟死犟,非得相信姻缘天定,说,诚意动天,一定会来的!”说完这话,元老太公就愣睁着小眼神儿,悄悄咪咪地瞅着于婆,看她反应如何。于婆又问:“不知二郎是做什么营生的啊?我这要是遇着合适的,也可以帮忙牵个线。”元老太公赶紧道:“孩子在东市有个香料铺子,生意很好!咱们家也有好几十倾地,城外有别业!若是小娘子进了门,立刻就能当家!”这条件够好了吧?于婆心里有了数,便往回收:“善有善报,二郎一定会等到的!我这一直候着,是听五娘安排,要问您用得可满意?口味是否需要调整?”“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元老太公捋着稀疏的胡须,说道:“二郎出去办事,等下胡商来取钱,叫我一声,我让周三他们出去撑场子。”“多谢老太公!”于婆回了家,迫不及待把这事儿告诉杨氏。“家里下人规矩很正,就是元二郎太过威严,那目光看得老奴直打哆嗦。”杨氏比较慎重:“过几日买些瓜子回来,炒了送给左邻右舍,再打听打听。”光凭元老太公说了不算,还得多打听多细问。若果真不错,这桩亲事可以考虑。厨房。杜清檀在交待李莺儿的婢女漱玉:“这个汤羹拿回去,加了糖吃,明日要带的食材方子在这里。”漱玉看出来她身体不便:“您这是怎么啦?”杜清檀没多说:“昨日义诊时遇到些麻烦,都过去了。”不想恰在这时候,胡商来拿钱了。第116章 她有十条命也不够花元老太公亲自带着周三过来,又请了里正作证,当面签下契书,表明此事已了,各不相干,若再纠缠,便要送官。漱玉围观一歇,弄清始末才去。午后,周三又登了门:“我家二郎让府上安排一个人,随他去嘉猷观,谈一谈养护费的事。”老于头立刻拿着钱去了,待到归来,对元鹤赞不绝口。“有礼有节,强硬柔软各有分寸。那观主非说是那什么琅琊王已经安排妥当,坚决不要咱们的钱。老奴想着,不能不明不白受人恩惠,于五娘声名不利。元二郎把人请到一旁说了会儿话,观主竟就肯了,也没收高价。就先收了带去的三千钱,说是不够再使人来拿,还会记账给咱们看。”于婆双眼放光:“这么能干!”杨氏和杜清檀却是各有思量。到了傍晚,元鹤登门,很直接地道:“此事已然查清,就是萧家做的。裴氏花钱买通市井无赖,专门对付五娘。”原话是要先奸再弄残、毁容,剥光衣服扔大街上,叫杜清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地。这么血腥的话,元鹤也就不打算告诉杜家妇孺了。他问杜清檀:“你想要她怎么样?”杜清檀不假思索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元鹤低笑出声,看着她道:“这个难度有些大,若要做得了无痕迹,永无后患,可能需要筹谋许久。但若是由着官府细查,光凭那几个无赖的证言没什么用,最好的情况下,至多也就能赔个医药费和骆驼钱。这点钱,对他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官司可能会纠缠很久,拖得你筋疲力竭。”“那就先这样吧。”杜清檀看看手上缠着的白布条,君子报仇,等她手好。半晌没听见元鹤出声,抬眼看去,但见他在那看着天际发怔,显然是在想事情。她也就顺手给他倒了一杯银花甘草茶,起身走了。元鹤喝完茶,也是径自离开。杨氏和于婆在一旁看着,硬是没从这二人之间看出半点那种意思。要不,就是元二郎太会装。次日杜清檀仍然起个大早,指挥家里人准备饭食。备好之后,仍叫于婆送去隔壁,她自己躺着想事情。门被拍响,都以为是李莺儿的侍女来取膳食,不想采蓝叫道:“五娘,来贵客了……”却是李岱、李启、李莺儿几人一起登了门。杨氏大惊,杜清檀也是很意外,赶紧迎出去请贵客入正堂奉茶。“不必多礼。”李岱立在院中左右张望,赞道:“好宅。就在蔷薇架下安坐即可,也不用准备别的,若是方便,上一盏神仙姜枣茶即可。”“真不必拘礼,四哥人特别好。”李莺儿拉着杜清檀的手,十分同情。“好些了么?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还忙着做膳食?遇到这种事,说一声就好,我又不是那种刻薄不饶人的狠心鬼。若非漱玉碰上,我还不知,你可真傻,真不用这么操劳。”杜清檀微笑不语。生活优渥的小仙女,当然不懂得缺钱狗的窘迫。但人家确实是在释放善意。李莺儿又道:“事情我都知道了,那萧家真不是人。我本想叫漱玉带些东西过来,替我看望你。后来听四哥说了整件事情,真是气得不行!就想亲自走这一趟,宽慰一下你。这天底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她越说越气,脸都气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