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躬着身子小声道:“夫人,并没有什么用,小郎起了好几次夜,也不知是不是吃杂了的缘故。又或者,她悄悄儿往里头放了什么药材,却没和咱们说。就算是御医,也要给主家看方子的。老奴这心里颇不踏实……稍后夫人还得过问一下。”武八娘皱起眉头,正要出声,就见小怜领着杜清檀主仆走了进来,于是换了笑容:“今早吃什么呢?”杜清檀道:“小郎才刚开始调理,不宜吃得太多太杂,早饭很简单,但对他的症状也很有用。若是可以,夫人平时不妨多给他吃些蛋黄和奶。”仿佛听到了刘嬷背后的闲话一般。武八娘有点尴尬,问道:“饭食里用了药材吗?”杜清檀笑道:“还未曾,不急,这是个长久的活儿,先要小郎能吃能吸收,才能事半功倍。”武八娘看向小怜,小怜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她便道:“知道了,按照你的安排来。”壮实郎先是被香味惊醒了瞌睡,然后看到了手牵着手的小熊饼,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直接上手抓起饼子开吃。“唉哟……我的小郎,您这……”刘嬷立刻上前阻挡,却被壮实郎推了一把,不耐烦地道:“走开!”杜清檀微笑着道:“要让孩子好好吃饭,就得让他有个好心情。就像咱们大人,心情不好也吃不下去。”仿佛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武八娘呵斥刘嬷:“退下,别打扰他吃饭!”刘嬷脸色惨白,退到角落里去,恨恨地瞪着杜清檀。杜清檀视而不见。“嗝……”壮实郎连吃了三块小熊酥饼,满足地打了个嗝,小怜递过杏仁奶:“小郎试试这个,可香了,和平时不一样。”壮实郎又把那碗杏仁奶喝了,然后笑眯眯地道:“好吃!我昨晚睡得可香了!梦都没做一个!”武八娘看了刘嬷一眼,问道:“不是起了好几次夜么?”壮实郎道:“没有啊。”刘嬷连忙道:“小郎睡糊涂了,忘了!”“我没有!”壮实郎喊起来。刘嬷微笑着,很坚定地道:“有,一共起了四次,寿香她们都知道的。”“我没有!”壮实郎气愤地喊起来,冲过去要踢刘嬷。刘嬷捉住他的手,宠溺宽容地笑着,看着像是要抱他,却隐蔽地将膝盖往他的胃部顶去。这就过分了。才吃饱的孩子,又是生气又被这么一搞,不得马上吐出来?杜清檀飞快地将手隔在二人中间,笑眯眯地道:“无论是真是假,都不宜在饭后引得孩子生气愤怒,会积食,严重的还会引起呕吐。这样很伤脾胃,中一次招,十天半月才能恢复过来。日积月累,就成了大问题。”“原来如此!”武八娘恍然大悟:“我说呢!壮实郎为何这么不爱吃饭,就是因为这个呀!”刘嬷已将膝盖收了回去,垂着头愧疚地道:“幸亏杜大夫提醒,都怪老奴行事不周,还请夫人责罚老奴。”采蓝撇撇嘴,觉着这老狗奴真是奸诈,却听杜清檀同样热情地道:“我也斗胆替刘嬷求个情,不知者不怪嘛。”武八娘神色复杂地道:“五娘真是个厚道实在人。”“是呀。”刘嬷微笑着朝杜清檀看过来,眼里的恨意已经无法掩饰。杜清檀笑得比她还温柔,细声细气地道:“都是为了壮实郎好,我不熟悉情况,还请刘嬷多多提点。”第62章 考校“《素问·天元纪大论》里说,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便是日常医家说的五志,分别为喜、怒、忧、思、恐。”杜清檀对着满屋子的人掉书袋,“情绪对于人来说很重要,志和则康健,志伤则致病……”“子有三不责,睡前不责,饭前不责,早起不责。只因睡前责骂孩子,他忧思恐惧,就睡不踏实,睡不踏实就容易生病。”“饭前、饭中、饭后责子,忧思恐惧,便会吃不下、吃不好、不克化,于孩子的肠胃是一种损伤。”“早起责子,孩子一整天都不高兴,伤了情志,就什么都不好了……”“好有道理!”武八娘听得津津有味:“五娘,没想到你竟然还懂这些。”刘嬷不怀好意地道:“是呀,杜大夫瞧着年轻,也未出阁,竟然懂得养孩子。”没经验的人,是胡扯的吧?杜清檀有些羞涩地道:“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个堂弟,比壮实郎还要小,因我大伯母要操持生计,弟弟自小就粘我。此外,我在遇仙之时也曾见过仙人怎么养孩子。”“是了,听闻你是遇过仙的。”武八娘沉吟片刻,叫刘嬷领壮实郎下去:“我有话要和五娘说。”刘嬷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低眉顺眼地道:“是。”采蓝觉着这老狗奴要使坏,有心跟上去却又没立场,正着急呢,就听杜清檀道:“且慢!”武八娘道:“何事?”杜清檀语重心长地道:“是有话要交待刘嬷。”“壮实郎还小,不懂得养生,要靠身边人提醒照顾的。才刚吃过饭,不宜跑跳哭闹大笑,也不能吹凉风吃冷食,还该细心照顾才是。”总之,如果壮实郎发生以上情况,都是刘嬷的错。杜清檀看着眼里快要喷出火的刘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原本不敢开口,是怕刘嬷有想法,但之前你也说希望我能多提醒,毕竟是为了孩子……”刘嬷咬着牙道:“瞧您说的!老奴心疼小郎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杜清檀莞尔一笑,回身对着武八娘道:“夫人恕罪,我僭越了。”武八娘当家多年,岂能看不出来这二人间的火气,不过一笑而已,招手叫小怜过来。“自今日起,除去接洽杜大夫这边,壮实郎这里也要多上心,待到他果真好了,都有重赏。”小怜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当即牵着壮实郎走了出去。“来,和我说说妇人养生的事儿。”武八娘叫人给杜清檀设了座,亲热地招呼她:“还没用过早饭吧?与我一起。”杜清檀从善如流,言谈举止无不自如。吃完早饭,武八娘已经自动把手腕递到她面前:“你来替我号脉,瞧瞧我是怎么回事。”“实不相瞒,我这段日子以来,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入了睡又总做梦,要不就是心慌烦躁,头发也掉得厉害,月事还不协调……”杜清檀一笑,并不多言:“我给夫人做碗羹汤罢。”武八娘期待地道:“我就等着了。”杜清檀很自然地递了一叠图纸过去:“这是我之前和夫人说过的刀具。”全是细线勾勒而成,有大有小,有宽有窄,有长有短,还有一把带锯齿的大剪子,尺寸大小都很适合女子使用。武八娘很大方地叫了心腹仆妇进来:“用好铁制一套出来。”杜清檀又道:“因这东西是我在用,将来我也会带走,所需花费,在我酬金中扣除即可。”“嗐!哪里就至于了。”武八娘笑眯眯地催促她:“快去做药膳罢。”天将向晚,武八娘与壮实郎端坐桌旁,期待地盯着门看。盼望着,盼望着,杜清檀来了。“此汤久服可补中益气,养血安神,滋润肌肤,减少色斑,防止脱发。”杜清檀把一道麦枣甘草排骨汤递到武八娘面前:“您尝尝味道,若不喜欢,下次可以改进调味。”武八娘捏起银匙,先喝汤,再吃肉,满意点头:“好吃。”壮实郎迫不及待地揭开了碗盖。是一道谷芽麦芽炖鸭胗汤,健脾开胃,消食化滞。主食是柔软清香的时令蔬菜饼,甜品是牛奶炖花生。见那mǔ_zǐ 二人吃得心满意足,杜清檀微笑着起身告辞。“依你所言,该让壮实郎睡够才好生长,以后早上也就不必那么急了,我派车去接你。”武八娘道:“怪远的,又早,万一被人冲撞了不好。”杜清檀便知她晓得了早上的事,笑着应了:“多谢夫人。”“不必,安心做事即可。”武八娘半真半假地道:“还是那句话,治好了,不会亏待你,若是治不好,哼哼~”“请夫人放心。”杜清檀转身要走,却见门前默默立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是薛鄂本人,也不知在那立了许久,看了许久。杜清檀微微颔首,让到一旁,目不斜视,话不多半字。薛鄂走进来,淡笑着道:“已经吃上了啊。”武八娘起身去迎他,解释道:“以为您还和平日一样回得晚,我便陪着壮实郎一起先用了。对了,这是我才请来的杜大夫。”杜清檀沉默行礼,并不抬头。薛鄂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说道:“听说你的医道与众不同,走的是食医。”杜清檀道:“是。”“梁王那病,是你献的方子?”“是。”“听闻你曾遇仙,一身所学,皆为梦中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