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风带着清凉的潮湿, 淡淡的腥味儿。
月色孤影,黑潮岸边上站着的男人剑眉星目, 微有光辉映着他玄色衣衫锦缎泛红。陆战不知道此时是他第多少次感叹自己不应该一时冲动。
这样的时节, 身处在归怨境是与在锦溪城完全不一样的。
锦溪城的仲夏在晚上没什么风,即使有风, 那也是带着闷热的湿热气,并不会像归怨境这般凉爽。
痴迷剑道,争强好胜。
将淬星阁交于陆子尘, 就是因为他不想再被那些繁杂的事情所羁绊, 日日活在应酬算计里,所以才排布了一个局。
料定绮南平会来抢亲,如此顺理成章的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局, 他干干净净的从锦溪城乃至淬星阁抽身离开。
可能也是因为那日太想断的干净, 不知怎么就一时冲昏头脑, 看着对方百般无赖的样子浑然不顾后果的索性将心中烦躁发泄了一回。结果……反而断不干净了。
心不在红尘, 偏偏就遇到这么个人, 非要拉着他如红尘。
百般引诱, 避都避不过。
……
儿时,冷北溪溺水。
陆战不仅没能找到人来相助, 反而因为与私下与冷家的长子交好被他父亲关了禁闭。
满怀着愧疚与自责,无能为力的孩童就是在那时意识到能力的重要性。
如果他能强一些就好了。
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这种禁制也不会拦住他。从前他不努力, 所以即便突然想起来用功也并没有出现奇迹这种事。若要说奇迹, 大概是因为刚好赶上淬星阁遭了贼。
封闭的空间被剑划出一道口子, 有光突兀的照进来,有几分刺眼。陆战揉了揉眼睛,听见有人说
“啊呀,怎么是个人呢。亏我以为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陆战不知怎么,从前他对剑是没兴趣的。但大概是因为在他第一次感受绝望的时候,有把剑突然像划开了黑暗的封口,照进光来。
从那一刻开始,在他幼小心灵里剑成了能破开一切绝望的东西。
同时扎在他心里的,还有一抹红色的衣角。
“你那个,要不要出来?”
来人好心的打了把手,陆战打量眼前这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
固城里没有几户人家的孩子是他跟冷北溪不认识的。尤其是这样惹眼的小孩,他还会用剑。对方睫毛很长,一身红衣,头发也没有好好的梳起来,只是随意的低束在脑后。跟他们的打扮也不太一样。
这个闯到陆战家里的贼,以为眼前这个圆圆的包子脸是被关起来的人质。在陆府乱作一团的时候,又再次很好心的把陆战‘救’出了固城。
以为是贼,但其实对方也没投什么东西。只是对于碧空剑和淬星阁没人抓住他这件事感到十分得意。
陆战知晓了对方的名字,同时知晓了冷北溪无事,瞬间就放心多了。
“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啊?” 陆战被绮南平这一问。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就是,嗯………就是你穿的有些奇怪啊,你娘亲没告诉你要好好穿衣裳的吗?”
陆战没想过这个会问题唐突了对方,绮南平无所谓的表示自己没有娘亲,很随意的笑笑,说他不介意。陆战赶忙岔开了话题。
两人在荒郊野外畅谈人生,陆战是毫无保留的讲了自己的事情,所以导致绮南平有些讶异,不过讶异之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陆战点头道
“你确实很废材。”
陆战被对方的直接噎的无话,包子脸略显委屈,半晌后诚恳道“以前是我不够努力,不过见你一个姑娘都能将剑用的如此厉害。我以后也定不会输给你!”
“姑娘?”绮南平看了陆战许久,而后歪头甜甜笑道“那这样吧,你看,以后我会常来找你切磋剑法,若是你赢了,我嫁给你好不好啊?”
陆战被这一笑,弄的有些头脑不灵光。
嫁不嫁的不重要,知道以后可以常常见到这位新伙伴,他有点儿开心。陆战当即懵懵懂懂点头道“好啊,那你记得来找我。”
起初不过是几句简单的儿戏。但之后绮南平真的如约,总是来偷偷找他。
陆战的剑法进步的很快,其实他本来就很有天赋,只是不愿努力。起初总是被绮南平笑嘻嘻的欺负的很惨,后来变成了陆战故意留手,装作被欺负几下。
幼时的陆战讨厌见血,更不想杀人,所以他不想用剑。直到后来,剑是用来杀人的东西这点在他眼中依然没变,只是有多了其它的意义。
杀与护,在人,不在器。
有什么东西就随着时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绮南平说嫁给他,嫁给他,打他的时候也说,玩闹的时候也说。起初陆战还会说“妹妹不应该总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绮南平不听他的,再然后,渐渐的陆战也就习惯了。
甚至有好一段的时间里,陆战都在午夜时分幻想着两个人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这个妹妹,陆战知道她是归怨境的人。
但如果绮南平嫁到固城来,那就是他陆家的人,他会好好护着,谁也不能碰,否则先问过他手里的剑。
陆战是这样想的,幼稚而天真的在心里发誓。
所谓有多相信,所有喜欢,得知真相的时候就有多受伤。对于绮南平是男人这件事,陆战庆幸自己知道的还算早,只是心理又不肯承认,其实已经晚了。
妹妹变弟弟。
陆战笑的隐忍,但他已经不是幼稚孩童,更明白为什么绮南平要捉弄他。
“啊呀,哥哥这次打的可不轻啊。知道我是男人就这么难过么?”少年风骨正傲,依旧一席红衣,眉眼初开带着莞尔的调笑“哥哥你不娶我了吗?我还想嫁你呢?”
“你给我闭嘴!”陆战眼中没了从前的宠溺,看到眼前的人,额头偏疼。剑剑下去都带着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