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姐姐, 这里……”
今日陛下金殿传胪,其后便是跨马游街,此时的庆安坊人山人海, 万人空巷, 都是前来看热闹的,柳萋萋好容易挤进茶楼二楼,便见余祐和秋画冲她远远招手。
柳萋萋提裙顺着人缝儿挤过去,艰难地在临窗的桌前坐下。
“幸得阿祐来得早,不然这般好位置可是占不到了。”秋画给柳萋萋倒了茶水,“也不知今年的状元郎会是谁, 阿祐可是惦念一天了。”
余祐闻言信誓旦旦道:“自然是我江大哥, 我江大哥就算不是状元,那定也是三鼎甲。”
说话间, 那厢喧天的铜锣越来越响,官府士兵高喝开道,辟出的宽道中走在最前头是赫然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披红带彩,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人潮霎时沸腾起来, 余祐张望间, 不由得双眸一亮, “是江大哥, 真的是江大哥!江大哥是状元!”
见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秋画一把拽住余祐后背的衣衫, “小心点臭小子, 仔细跌下去, 这般高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得了状元呢。”
那厢新晋状元郎领着榜眼, 探花和同科进士们风光而来,柳萋萋半倚在窗栏上,离得近了,才看清了江知颐这一身打扮。
御赐大红的状元袍喜气洋洋,胸戴红花,一顶金花乌纱上双翅得意地摇晃着,正如今日春风得意的江知颐。
柳萋萋印象中的江知颐还是鹿霖书院那个温文尔雅却又捉襟见肘的贫寒学子,他模样生得本就俊秀,如今换上这一身衣袍,衬得他格外容光焕发,面如冠玉。
两侧欢呼声和笑声不休,见着这般气宇轩昂的状元郎,哪个姑娘家不红了脸孔,纷纷将手上的绣帕、鲜花抛掷了出去。
“江大哥,江大哥,这儿……”
余祐扯着嗓子喊,但架不住人声嘈杂,很快就被湮没在层层声浪里。
“可别喊了,人家状元郎根本听不见。”因着余祐太过激动,周遭不乏有人看过来,秋画不免觉得害臊,拉着余祐就往里头扯,还小声嘀咕道,“指不定人听见了也不好意思应你,瞧我们穿成这般,他或是觉得丢人……”
“阿姊别乱说,江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余祐不满地反驳。
正说着,骑在骏马之上的人却骤然抬起头,直直往这厢看来,竟还笑着抬手挥了挥。
一时间站在茶楼上的姑娘们皆羞赧地掩面而笑,哪个都觉得状元郎看的是自己。
余祐差点激动地跳起来,“他看见了,江大哥他看见了。”
那厢的江知颐刻意放慢了身下的马,随即竟将胸前的红绣球解了下来,手高高抬起,冲着茶楼二楼,做出一副抛掷的动作。
茶楼上顿时一片哗然,毕竟谁不想接着状元郎抛过来的绣球,柳萋萋笑看了眼身侧已伸手做好准备的余祐,又看向底下的江知颐,唇角的笑意微僵。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怎觉得举着红绣球的江知颐正含笑盯着她瞧,正当她怔神间,便见江知颐双唇开阖,无声地道了“接着”两个字,那红绣球径直朝着这个方向飞了过来,竟准确无误地扑进她的怀里。
柳萋萋下意识伸手抱住,旋即垂首看着怀里多出来的这只用红绸缎编成的绣球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姐姐,你接得可真准!”
秋画的一句话让柳萋萋回过了神,四下嫉妒和艳羡的目光汇拢过来,柳萋萋窘迫地耳根一红,忙将红绣球塞到了余祐怀里,笑道:“状元郎扔给你的,可得好好收着,沾沾喜气,往后可也要像江举子一样,风风光光地跨马游街。”
“嗯。”余祐兴奋地捧着那红绣球,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让阿娘和阿姊过上好日子的。”
游街的队伍远去,茶楼里的热闹也逐渐散了场,柳萋萋正与秋画他们喝茶闲话,却见伙计将一道芙蓉糕摆在了眼前。
三人面面相觑,须臾,还是秋画道:“小哥,你怕不是上错了,我们并未要这个。”
他们两袖空空,顶多也就只能点上一壶茶和瓜子在这儿消磨时间,哪里有多余的闲钱吃这么好吃的点心。
伙计呵呵一笑,解释道:“这……这是本店送的,我家掌柜的说几位接到了状元郎抛来的红绣球,我们店也跟着沾了喜气,便送上一盘点心,以表心意,几位慢用,慢用。”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这家的掌柜可真是个好人。”秋画拿了块芙蓉糕送进嘴里,不由得赞叹道,“真好吃,姐姐也快尝尝,你不是最爱甜食了嘛……”
柳萋萋并未动,只看了眼伙计离开的背影,纳罕地拧了拧眉。
芙蓉糕算是这家茶楼的招牌,一盘的价钱不算便宜,掌柜的这么轻易就送给他们吃了,未免有些奇怪。
然片刻后,她勾唇笑了笑,自觉应是想多了。
她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入口中,果真是甜香软糯,入口即化。
她确实已有一段时日不曾吃过好吃的点心了。
正当她欣喜地吃着芙蓉糕时,却并不知对面的一间厢房中,正有人透过微小的门缝将她的一颦一笑收入眼帘。
孟松洵轻啜了口茶,看着柳萋萋眉眼间跃动着的欢喜,便知她是真的高兴。
纵然这段日子,他派人时刻关注着沈府的动静,但隔着高墙,他到底无法知晓她处境究竟如何。
一盘普普通通的点心都能让她高兴成这般,沈家待她丝毫称不上一个“好”字。他命人打听过,整个沈府都知道“柳姨娘”不受宠,那些下人提起她时用的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连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他实在不敢想,她平素在沈府过得究竟是怎样难熬的日子。
孟松洵眸色幽沉了几分,捏着茶盏的手一收劲,脆弱的瓷面仿若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在茶盏彻底粉身碎骨前,只听“吱呀”一声,门扇被推开,自外头走进来一人。
“看什么呢?”见孟松洵对门而坐,邱辞不由得纳罕道。
孟松洵不答,只放下那只幸存的茶盏,问:“如何,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倒还真有。”
邱辞坐下给自己倒了满杯的茶水,环顾了一眼这个平平无奇的茶楼,还不忘嘀咕,“好端端的,不去越茗居,你来这个茶楼做什么,今儿新科状元携众进士跨马游街,整条街上堵得水泄不通,我可是好容易才过来的。”
他咕噜噜痛饮了两大杯茶水,才慢条斯理道,“五日前,住在城南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齐大人突然暴毙,听说也是死在了浴桶里。”
孟松洵眸光凌厉了几分,追问道:“是何死因?”
“这便不知了。”邱辞懒懒道,“听他房中伺候的奴婢说,那位齐大人死时,浑身□□,未着寸缕,房内的婴香香气都还未消散呢。齐大人已近天命,又以这般情状猝死,传出去实在不光彩,家中人恐其晚节不保,就以突发心疾为由,匆匆将人给下葬了。”
孟松洵闻言薄唇抿紧。
果然,教他给猜中了。
打那日在武榛房中发现婴香时,他便有种预感,恐此事并非个例,如今这款诡异的婴香突然在京中盛行,其后恐有人在暗暗操盘此事。
“这婴香可从哪里购得?”孟松洵问。
“这我哪里知道。”邱辞一摆手道。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看着孟松洵略有些怀疑地看着他的眼神,邱辞登时不悦道:“我又不是好色之徒,对此香不感兴趣!什么瑶池神女,哪及我家夫人半分姿色。”
言罢,见孟松洵薄唇微抿,露出似有若无的笑,邱辞不由得恼羞成怒:“我又没有神通,这官场上的事还能样样皆知,就像我就不知你这般原都只能孤独终老的人缘何突然就对女人有了兴趣,如今坊间可都是你风流的美名,连我家夫人都说让我离你远一些,莫沾染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习气。”
“连你夫人都觉得我不堪了?”孟松洵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