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看着他灼热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答:“我今年双十了,是大成府迹北人士……”
双十,迹北……
孟松洵沉思片刻,或是看到她眸中的惊慌,这才松开手,神色复归平静,歉意道:“抱歉,柳姑娘,只是你不能食红豆一事,不自觉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柳萋萋闻言抿唇强笑了一下,揉了揉被男人攥得有些发疼的手腕,心忖那位故人大抵对这位官爷来说意义非凡,以至于让他如此失态。
“无妨。”她福了福身,“那官爷,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不待她转身,孟松洵快一步吩咐道,“李睦,去寻辆马车来。”
“是,爷。”李睦忙应声去办。
“柳姑娘再坐一会儿吧,待李睦寻来了马车,我再送你回去。”孟松洵伸手示意她坐下再喝盏茶。
柳萋萋想推拒他的好意,可还未开口,便听他道:“姑娘家一人在外不安全,既是我送姑娘回的京,自然要将姑娘平安送回去才行。”
不安全?
柳萋萋疑惑地蹙眉。
如今这天还大亮着,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她这般姿色,难道还害怕别人觊觎不成,怎会不安全。
她想反驳他,可见他虽神色温柔,可那双眼眸深邃凌厉,流露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竟令她喉间一哽,一时什么也说不出了。
孟松洵见她暗暗扁了扁嘴,复又乖乖地坐下,端起茶盏清浅一笑。
半柱香后,柳萋萋才坐上李睦寻来的马车,一路往沈府的方向去。那位官爷还真骑马送了她一路,直送到沈府附近的巷子里。
见马车还要往里驶,柳萋萋忙出声制止。
一个陌生男子送她回府,若让府里的人瞧见,到底不好。
“官爷,就送到这儿吧,巷子窄,里头不好行车。”
马车这才幽幽停下,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掌探入车帘内。
“柳姑娘,下来吧。”
听到这声儿,柳萋萋稍稍怔愣了一下,蓦然想起什么,她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伸出手,而是自己抓着车栏小心翼翼地下去。
甫一站定,她抬眸看去,试探着问道:“官爷……可是凛阳侯府的人?”
先前在凛阳侯府问路时,她便觉得替她指路之人的声儿很熟悉,方才隔着车帘再听他的声儿,她才将他与凛阳侯府的人联系在一起。
孟松洵薄唇微抿,“不知那日为你指路,可有帮到你几分?”
这话,便算是承认了。
看年岁,柳萋萋猜测这位官爷大抵不是凛阳侯府的二爷就是三爷,怪不得沈韫玉对他这般恭敬。
“那日亏了官爷指路,我才能顺利回到侯府花园。”柳萋萋含笑低身施礼,“多谢官爷送我回来,那我便先回去了。”
孟松洵颔首,启唇似是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用那低沉醇厚的声儿低低道了一句“后会有期”。
乍一听到这四个字,柳萋萋心下顿生了些微妙的感受,她垂下眼眸,恭敬地笑了笑便折身离开,并未回应这话。
她很清楚,那人是身份贵重的凛阳侯府的公子,而她不过是沈府二爷房里一个卑微的妾。
他们之间不过偶然生了些许交集,如今她也该回到她那个冰冷凄清的东厢,继续做不受宠的柳姨娘,在赵氏底下讨生活。
又哪来什么后会有期……
柳萋萋自嘲地笑了笑,临至沈府侧门,便见沈韫玉的贴身小厮吉祥正命人在套车。
乍一看见她,吉祥惊诧道:“柳姨娘,您回来啦!”
他挠了挠脑袋,眼神飘忽,呵呵笑了一下,“小的正准备奉爷的命去鹿霖书院接您呢,没想到您自个儿便回来了。要说这马车也是,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坏,这才耽误了些工夫。”
马车是不是真的坏了,柳萋萋不晓得,但这个点才准备去接她,恐怕回来的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
她嗅着吉祥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酒香,并未拆穿他。
毕竟谁让她不得宠,不得主子重视呢,才至于被府里人一而再再而三,无所顾忌地轻慢看低。
她不想多言,径直回了竹韧居,院里的三个丫头一看见她,尤其是看见她脖颈上缠着的布条,都露出微妙的神情。
柳萋萋没心思听她们对自己冷嘲热讽,利落地穿过院落,推开东厢的门,将自己锁在了里头。
落下门闩的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柳萋萋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股说不上来的疲惫涌上,似潮水般要将她彻底吞没。
她在圆桌旁坐下,正欲好生休憩一会儿,余光却瞥见搁在桌上的一封信笺。
当是她不在的几日,门房那厢命人送来的。
看着粗糙的信封和上头熟悉的字迹,不必拆开,柳萋萋便晓得定是他那位二叔托村里的先生给她写的。
她草草揽了一遍,忍不住扶额,眉宇间的倦色又浓重了几分。
她就晓得,她那位二叔送信来左右不会是为了嘘寒问暖,说到底还是以祖母的药费为借口催促她赶紧寄钱银回去。
柳萋萋低叹一声,起身坐到临窗的妆台上,打开木匣瞧了瞧,因着先前拿出了一些给秋画滋补身子用,剩下的钱银已然不多。
她本想着等凛阳候府的品香宴结束后,拿了双份月钱再一道寄回去的,不曾想别说双份月钱,这个月的月钱能不能拿着还没个准,可祖母救命的药不能断。
柳萋萋倒出匣中所有的银钱数了又数,双眉也越蹙越紧。
少顷,她瞥向妆台上的另一个木匣,朱唇轻咬,似是下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