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允辰性子冷,沉默寡言的, 哪怕是请教问题讲话也是能省则省, 好在他天赋不错, 一点就通, 楚宥教起来也不算太费劲。但是……
“我只能帮你分析宋睿的内心,具体如何表现还是要看你自己。”
楚宥说, “导演让你去种地不是开玩笑, 我也建议你有空去周围转转, 哪怕是和这里的村民说说话都会有帮助。”
纪允辰的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对这个建议不太感冒。
“也不需要模仿他们,毕竟我们拍的是电影不是写实纪录片。”楚宥依旧耐心地给他解释,“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可以帮助你理解角色, 你要呈现的是你理解的宋睿,而不是我或导演理解的。”
楚宥始终认为演戏最重要的是说服自己和观众, 表达出想要表达的,至于是否能百分百还原倒没有那么在意。
“我……”纪允辰眉头还皱着, 言语间略有犹豫。
“你不敢去?”
楚宥揣度他的想法, 试探着问。
对方的目光立即看过来, 眸色黑亮, 含着不满。
嗯……不该随便说一个男人不敢如何如何的。
“那我们换个说法。”楚宥向后靠着沙发背,双手在膝盖上交叠, 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和村民交谈,你……会害羞?”
纪允辰:……
沉默片刻, 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宥,唇角微抿,语气冷淡,“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楚宥表示他随意。
男人踌躇片刻,最终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房间。
把茶几上慕婉倒的热牛奶喝干净,楚宥起身刚准备去洗个澡,结果门又被敲响了。
还是纪允辰。
“给你。”男人把手伸到楚宥面前。
楚宥下意识去接,三两颗糖果一样的东西落在了他掌心,包装很漂亮,亮闪闪的。
“今晚多谢。”说完这句话,对方再一次消失了。
修长的手指捻起那糖果捏了捏,楚宥有些忍俊不禁。
白色的棉花糖软软乎乎,还是兔子形状的。
……
“发挥不错。”赵驰晋拍了拍楚宥的肩膀,笑容终于又回到了那张严肃的脸上,“我看纪允辰进步也挺大的,是不是你的功劳?”
楚宥摇头推脱,“纪先生悟性高,赵导您教导的也好。”
“得了,你就别谦虚了。”赵驰晋摆摆手,“你拍戏的时候他经常在旁边看,估计偷师呢。”
“嗯?”楚宥茫然,这他倒没怎么注意。
“小楚最近和有没有和姜肆联系?”话题一转,赵驰晋神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你不让他来探班,他要着急了吧?”
楚宥抿了抿唇,语气平静,“是您说拍戏不能分心的。”
“嗳,这个罪名我担不起,他想来我可拦不住。”赵驰晋连忙否认,但也不继续和他说这个了,话题又回到了戏上:
“等雪下了就可以拍回乡的部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演一段给您看看。”楚宥说。
唐彬回乡后和离开家乡前心态大不一样,他身上多了被失败打磨过的沉稳和沧桑,但乌云之后还留存着希冀,他想要在充满回忆的地方找回自我,再通过照片呈现出来。
但是他发现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那张获奖照片上被碾平的村庄,他记忆里的美好全都不见了,而他就是故园被毁的野鸭,从肉体到心灵全都无所依托,这天地间无一容身之处,在家乡也无法找到自我。
直到一场大雪把整个世界覆盖。
赵驰晋看了一段楚宥的表演,微微点了点头。
“你的方向是对的,但情绪不够浓厚。”他说,“再酝酿酝酿,我相信你可以。”
***
这天下午的天气再次转冷,楚宥独自走在村里的河埂上揣摩角色,寒风越来越大,面颊上的皮肤割裂般地疼,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比以往同时间还要再暗沉一些,还有零星的雪花飘了下来。
差不多该回去了。
掉头准备下坡,楚宥遥遥地看到了农田边一个格格不入的高大身影,几个乡里的小孩正从蹦跳着他身边走开。
“纪先生?”楚宥走到了他身边。
纪允辰看到他明显愣了愣,然后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嗯。”
“你在这里……”
“散心。”纪允辰难得抢话,语气异常坚决。
楚宥也不戳穿他,淡淡应了声,“好巧。”
对方的视线看了过来,声音和缓了一些,“你也在散心?”
“不。”楚宥微笑,“我在为角色找感觉。”
纪允辰又把目光挪开了。
“……一起走走吗?”
半分钟后,男人低声开口,目视前方对他发出了邀请。
楚宥斟酌片刻,“只能再走一会儿。”他说,“天快黑了。”
“好。”
并肩在田埂上散步,没着急回大道上,纪允辰不善言辞,楚宥话也不多,一路都很安静,只稍微聊了几句。
楚宥问纪允辰为什么会转行来拍戏,男人高冷地给了他四个字,“因为有趣。”
展开解释一下就是做模特做腻了想换个行业玩玩,然后发现演戏蛮有意思的,自己好像也有天赋,随便试了个镜就被选上了。
“表演确实有趣。”楚宥这样回答他,“这是我最喜欢的艺术。”
不知何时,雪忽然大了起来,狂乱飞舞的雪花被暴风夹裹着,在昏暗的天色里肆虐,周围除了呼啸而过的北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天气预报有暴雪。”纪允辰声音低沉,“好像提前了。”
“这里离酒店好几公里。”楚宥张口就被灌了一口寒风,冰凉的雪花砸在眼皮子上,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一片苍白,“我们暂时没法回去了。”
他说得没错,黑沉的夜色迅速降临,飞扬的大雪不见星月,寒风争先恐后地往二人脖子里灌,几分钟之后脚下就积了厚厚一层雪。费劲地顶着风从田埂上走下来,楚宥带着纪允辰径直走向了不远处一间还亮着零星灯光的民房。
“也许会有好心人肯收留我们。”他对面露茫然的男人解释。
楚宥整个人冻得发抖,但语气还算轻松,“我们看起来不像坏人,对吧?”
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听清楚来意之后她很爽快地就把人放了进来,然后盯着楚宥的脸看了半晌,兴奋地一拍手,“欸,你不是那个……顾组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