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圣威斯大教堂之外,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蔷薇铁骑在天光中从长街另外一头走来,他们身上的铁甲灼灼生辉, 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左手持着尖尖的长枪。在经历过不少次血战的蔷薇铁骑面前,原本被人群簇拥有些洋洋自得的市民卫队凭空矮了一头。
羔羊哪怕装上了铁角,在真正的狮子面前, 还是羔羊。
在距离圣威斯大教堂不远的地方,街道上能够清楚看到这边的窗口后此时站着一些贵族大人们。偷偷摸摸地躲在窗后窥探,这种行为可称不上那么“贵族”,可是如今整个梅茨尔的贵族已经被他们的国王陛下折腾得够呛——那可是个随时随地都会把人扔上断头台的恶棍!
如今的贵族们早就学会了在不能保证国王不会突然下令,把他们中的谁拖出去砍了的情况下, 绝对不轻易踏足有蔷薇铁骑出没的地方。
尤其是,贵族们已经先市民们尝到了苦头。
大家都心知肚明, 站在前面的安尼尔大主教只是个幌子, 背后推动这一切的那双手捧着罗格朗的宝球。从炼狱信条废除开始,那双手就残酷地让不少人头颅落地。早先,性情暴躁也最虔诚的厄库伯爵率领自己的堂兄和儿子曾经试图阻止国王处死圣威斯大主教,如此他还在默恩塔中面壁静思。
十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安尼尔大主教率领自己的追随者身着黑衣, 略显憔悴地从蔷薇铁骑的护卫之中走了出来。
“我是来请求您解惑的,主教先生。”神父说, “如果我们连教皇都不再尊崇, 那谁来守卫我们贫瘠而无处安息的魂灵呢?”
“我们信仰的是圣主还是亵渎圣主威严的凡人?”安尼尔大主教反问,“于圣书中早已经清楚地教导过我们,哪怕是教皇, 只要他犯了错,我们仍必须按照圣书所说,征伐起过错,使其改正归心。难道您信仰教皇高于圣主吗?”
“圣书给予了彼得一艘宝船,而彼得又将两把刀赐予教皇,他既是圣主于人世的代言者,尊崇他一如尊崇我们所爱戴的神父。”
“那为何不让我们来看看,教皇们都做了哪些好事?”安尼尔大主教说,“现在之城为教皇的人,他们难道不应该以圣主之道服务于世,否则何以称之为众仆之仆呢?然而他们确实不是那么做的。”
他的学生米勒神父展开了早已经书写好的《致罗格朗信徒公开书》。
年轻的神父高声诵读起来,他的声音清晰有力。
“……教皇,他声称唯独他本人有解读圣书的权利,那圣主赐予我们圣书又有何意义?让我们焚毁圣书,满足于不学无术的圣灵湾先生们以为他们身上才有圣灵,而事实上,只有虔诚的信徒才有圣灵……[1]
“圣主将祂的智慧赐予我们,圣书就是祂向世人敞开的怀抱,所有虔诚而归信的人,都自能从其中探寻到通往救赎之道。教皇以他的手牢牢地按住圣书,如贪婪的苍鹰紧紧扣住真信之门,以此供奉他自己……”
……
这是一封在神学领域中前所未有的公开书。
它是由以安尼尔大主教为代表的神学家和以沃里伯爵为代表的史学家合力写完的。首先安尼尔大主教以神学为基础,从圣书的解读权开始逐一抨击最广为人知的教皇特权。在教皇的特权被严厉地斥责为荒谬之后,转而以稍微缓和的态度,开始逐一追溯教皇权利的发展,以及这发展过程中所有伴随着的谎言。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围观的贫民,商人,小贵族们开始觉得有些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中又掺杂了一些隐约的躁动。
“……举深渊海峡两岸之力,以最富有的修道院,领地捐赠之款来供养那戴三重冠之人。然而他的这王冠是以不光彩可耻的谎言为自己戴上的。他本人有着高达四十万到五十万杜特的收入,却贪婪无度地让他三千秘书继续以‘上任年供’和‘赎罪券款’的名义收刮金钱,这些以神圣的彼得之名的金钱填不满他们无底的贪婪,被加注于继续扩张的野心……”
米勒神父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回荡在神圣的教堂之前。
天穹之下,十字架的阴影中,年轻的,年迈的修士们他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十字架,做出沉默无声的控诉。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如此清晰地指向那巍峨的圣廷,指出惯于以“异端”之名审判的三重冠拥有者,才是真正的罪徒。
一千多年之久的信仰正在崩塌,再无这样的惶恐与彷徨,人们面面相觑,在圣主面前茫然惶恐如稚子。他们隐约感觉到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对的,可过去从孩提开始接受的思想,却让他们本能地感受到了抗拒与恐惧。
市民卫队的武器放下了。
群鸟不敢惊飞。
就在人群渐渐寂静的时候,接近米勒神父的地方一道灵活的身影蹿了出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他扑去。
人群惊呼,米勒神父依旧笔直地站着,高声诵读。
“所谓的赎罪券,他们卖的是什么?是救赎吗?不,是他们的贪婪和邪恶,这胜过世界上任何利欲熏心之徒。他们使我们愚昧,因为他们畏惧我们清楚真相。他们又以火刑或者武力,加诸有异言之人……”
寒光一闪,刺客手中的匕首被一步踏出的蔷薇铁骑以长枪挡住。
“然而这就足够了吗?岩浆终究会冲破地壳,纸与草的谎言终将被他们玩弄的危火焚尽。”
骑士长枪轻巧地抖动,在刺客要服毒之前将他敲晕了。立刻有人上来将他做了下去,前后迅速得好像没有这个插曲。